卷六第549章陛下息怒
跪著的身子猛然起來向兩位老人衝過去一步,腳步卻在辛兒身邊時不由停下了。
兩位老人隨著兒媳進來,身形萎陀,由宮人攙扶著,再次見到這兩個人,這二人好像要比昨天還要蒼老了一般,隻是一夜之間,雙親竟然為他愁的如此疲憊衰老?易母的眼睛通紅,看向他目光裏透著請求,而對於他身邊的辛兒,二老絲毫不敢對上其眼睛半分。
易幼颺回頭看了看辛兒漸漸黯然下來的神色,已經清楚雙親是什麽意思了。
他若堅持他作為辛兒的丈夫,或許有理由陪她同生共死,可作為父母的他們,是不會希望自己的獨子再有閃失的;而且他堅持的後果,折進去他自己也就算了,很可能連同他們雙親,易家上下,九族之內,怕也是難逃厄運了,他要為了自己,將這麽多人都搭進去嗎?
不!這不是他想看到的,顯然,這卻是那個人願意以此來讓他改變主意的。
不!不能!
他再次在袖子下緊緊抓住了辛兒的手,不能再鬆開,不能再放開她了,可又如何才能讓那個人放過這些和他妥不掉關係的人呢?
精神緊繃之中後麵上麵那個人再次開口。
“易卿與穀主夫妻情深,又是共過患難的摯友,朕也是糊塗了,與隻是拜過一次堂,甚至未見過一次麵的明相千金相比,自然如何選都是與你一起共過苦難,又多次救你於危難的穀主,好在還有更為公正的人可以理智認出真正的宰相千金,朕封的誥命夫人,不過就是要勞駕久未出府的明相了,也不知這老東西如今還能不能動這麽遠的路程了。”
辛兒心中一緊,更為深切的感受到他的用意。
“嘩啦!”一聲,有兩個身穿甲胄的人當場跪下,她微微側首,是雍正軒和穆麟驍,先後跪地請求。
“啟稟陛下,穀主以遊醫辛兒入鐵甲軍軍醫帳支援以來,縱然犯過不少大不違的錯,可每每都能平複霍亂,也曾幾次助臣與公主平複西域霍亂,叛軍蠱惑人心,在鐵甲軍中耿直率真性情甚的將士們喜愛與敬重,臣絕不信有此品行之人會為一個身份與世俗女子掙較,更不信她若非明相千金,無辜惹來這身事端。”
“臣穆麟驍可代整個鐵甲軍邊關受過辛兒恩情的百姓向陛下擔保,曾經在軍醫帳的小軍醫辛兒也好,如今尊貴的花穀穀主也好,絕非信口開河之人,請陛下明察!”
“砰!”
上方天子震怒,拍的龍椅扶手上的雕琢龍頭搖搖欲墜,所有人結為一驚,包括地上那兩個,一個即將成為他的乘龍快婿,一個即將成為他邊關塞外,新一任鐵甲雄獅的大將軍。
“你們如此言之鑿鑿信賴她,是在說朕沒有明辨是非之能嗎?”
明英和地上跪著的兩人結為一顫,當即離了與他最近的位置,轉而跪在這個父親腳下,匍匐在地,率先替那兩人道。
“父皇明察,大將軍穆將軍絕非此意,是父皇日理萬機,易府之內畢竟隻是尋常富貴之家,縱然在天子腳下,難免讓別有居心的小人鑽了空子辱了真正的宰相千金,父皇封的誥命夫人,也讓父皇受了錯待良臣惡名,又虧待了忠臣之女。”
“公主所言極是,陛下息怒。”
一行宮妃與大臣見這勢頭,也有不少紛紛站出來跪地規勸。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臣等正是此意。”
雍正軒也再次出聲表明。
天子一眼望去,其中也就那個毫不畏懼與他相視的女子傲立其中,另外就是背對他麵向自己雙親的易幼颺,因為他這震怒,偌大的廣場內,還沒到跟前的易家二老與【兒媳】也匍匐在地聽候發落,這一素一墨的身影在這鶴立雞群之中,確實絕豔絕配,都是傲骨更勝風華之人,可惜,這卻不是能為皇家所駕馭之人,那便是個真正的威脅。
他怎能容許那個足以牽動著,這麽多在朝局之中舉足輕重的人,還繼續活在這個世上?除非他是真的瘋了。
“易卿,你怎麽看?”
明眼人皆能看出,他剛才那樣說已然在給易幼颺台階下了,隻要他不動作,隻要他不再違背他的意思,縱然在嬌妻被質疑的場合上保持沉默有些不光彩,可他能保自己的雙親,能保自己的家族,在世人眼中,他不算有罪;畢竟辜負一個女人與辜負整個家族而言,太多人傾向於後者,而太容易原諒前者了。
“不……不對!”
易幼颺決絕這樣的結果,就算他不能辜負整個家族,也不能辜負身邊的這個女人。
全身的血液都在湧動,他的眼睛裏晃動著極為危險的光芒,一直纖細的手卻在他回頭要與那個至高無上的人發起正麵衝突前緊緊握住他的手,從那雙有些冰涼的手心,源源不斷的傳來有點冰涼卻溫潤的氣體,通過他手上的肌理湧進他的身體裏血管裏,平複他緊繃的神經,安撫他狂躁的再次有些控製不住的翻湧血液。
他訝異的望著回頭看他的那雙溫柔和煦的眼睛,更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被人打壓至此,竟然還能如此平淡冷靜?
搖搖頭,她示意他不要再做危險的事,讓他覺得隻是看著她那雙眼睛,便多大的危險都能化險為夷平定風暴一般,隻聽她對上麵的人淡笑以對道。
“陛下何必如此麻煩?其實不用勞駕如今臥病在床的家父,本主也是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
天子微微眯眼,與那雙淡若清風的笑眼相對,濃烈的火藥味無形蔓延開來,易幼颺突然發現,這兩個人對上,或許隻有他們自己來解決,這些問題才能被解決掉,他或者雍正軒這些人,就算再有心,其實也幹涉不到其中去,他們之前的方法,是不是走錯了?
“穀主有何高見?”
辛兒唇角揚起,頗有些年少爛漫的天真無邪,回答著他卻是回頭居高臨下看上哪個跪著慢慢直起身來的【華容夫人】。
“高見不敢當,方法其實很簡單,再怎麽高明的計謀,再怎麽高明的手段,返璞歸真回到最基礎的問題上,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足以抗擊頑石利刃,君臣之間的信任足以抵抗任何陰謀詭計,正如我的夫君以及明英公主信任我一般,再完美的陰謀,再美麗的皮相,騙得了不明真相的外人-大眾,騙得了文武百官史冊使官,騙不了自己胸膛裏,那顆還跳動著的心。”
她在跪著也是一帆風華,淡定自若的華容夫人身邊轉了一圈,二品誥命夫人的行頭,讓這個頂著與她多年前樣子更為相像的女人,如姹紫嫣紅中盛開的清麗冰蘭花,孤高而聖潔,她承認,就算自己本身穿著這身行頭,都未必有她這份雍容風華。
繡著麒麟仙鶴的素色正藍的繁複宮裝,華貴雍容的蓬鬆雙刃髻,戴著代表她與宮中貴人一般最尊特殊地位的金簪雙鬢二尾金鳳步搖,繡眉間赤紅火蓮花細,長頸優美,姿態優雅,微微垂眉間確實我見猶憐,這是就算在自己身上也難有的可人姿態吧?
畢竟易幼颺總說她平時沒心沒肺,與他親密的時候像妖精;明英嫌她太強了,讓她覺得在她身邊的男人沒甚幾分用處;而雍正軒則很直接,對她的印象從始至終沒有轉好過,雖然因為易幼颺的事他虧待她,也為補償遷就了她的任性強勢,可本質上,她很清楚,他對她的評價從來沒變。
這也是所有她認識的男人對她的評價,可為摯友,不可褻瀆也。
也隻有少數幾個臭味相同,膽子又肥的,才對她會升起男女心思。
當年的太子殿下是其一,第一次對她欲與強迫然後給她一針紮的半年不能讓女人近身;當年給他紮那一下,也確實年輕氣盛了,好在他還沒和一個半大的娃娃計較這些的小心眼兒,不然也給他落一個謀害皇子的罪名了;出於這點,她欣賞他這個人,之後他沒再以男人的強勢來對待與她之間的感情,她這才與他還算不錯的牽扯到幾年前。
在西域表示願意娶她這個成親兩次女人的東臨尹最理智,可惜她率先將他定位成晚輩了,不然給當時的易幼颺逼成那個樣子,很可能就真的動搖了。
易幼颺這塊甩不掉的膏藥,放不下的染毒糖塊是其最,最終如今她還是和他牽連著,斬不斷分不開。
可她清楚,如果自己真如麵前這個女子這般嬌柔雍雅的話,定然會招來更多可能甩不掉然後讓自己墮落沉淪的爛桃花的。
還好她隻是她自己,至於這個頂著她的臉做了多少事的女人,做了什麽,又是何方神聖,是因為那個人的存在,還是她自己的目的,這些都與她無關,她隻要在如今她回來的時候,將屬於自己的守護住,將那些想將她這個真的變成假的來治罪,借此達到自己目的的人無處下手就好。
可話說回來,這女子在【丞相千金】,以及【華容夫人】這個身份上確實做的比她好,功課比她足,也正因為這個,今天在這裏的才是她,讓寶座上的那個人認定的也是他,從而讓文武百官,甚至外麵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當她是真的,而自己這個真的,才是別有居心的假貨吧?
用心還真是歹毒,這個人究竟是那個人有意安排到易家頂替她的,還是早在她準備離開易府離開長安時,便起了取而代之的賊心呢?
“真的永遠假不了,假的永遠真不了,即便這貌張似很善於表現無辜的臉,可以欺騙世人的耳目。”
她蹲在她一側,伸手以手背的指尖慢慢劃著那張可謂更勝她本尊三分氣質,三分風華的女子臉部輪廓。
她指尖的微涼讓女子本能的後撤了下,微微有些顫抖的承受著她的威壓,同一時間上坐上的那個熱也緊緊的抓住了龍頭扶手,麵上卻是極為鎮定的,望著那個輕易便可撕毀那張臉皮的人。
辛兒半蹲在那位佳人身邊,本身一身花穀亦男亦女的穀主正裝,卻是如同男子一般挑著女子的下巴,或是指尖,或是指腹輕輕摸著,挑著女子的鬢角下顎輪廓,怪異的是,這兩個人還是極為相似的麵孔,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一柔一剛,讓人絲毫錯辯不得,於是眾人就心驚膽戰的看到這樣一幕,像是同一個人著了不同的服裝,然後自己調戲自己的樣子?這讓在場的後宮妃嬪中膽子小的有了一種窒息的驚異感,更多臉紅心跳的不敢直視,卻又沒辦法從那個調戲自己的人臉上身上移開目光。
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子?這樣的人遠比剛才驚豔感動了不少宮廷女人的易公子,還要讓人無法抗拒,天!今天這場典禮究竟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