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會(上)

  離新年不過十幾天,蕭林一家肯定來不及搬進位於靖興裏的郡主府邸,所以決定年後才搬家,但她沒想到這個決定帶來小麻煩。


  蕭林作為平民出身,因救駕有功,不但封為郡主,還認皇帝為義兄,這樣的事可謂前所未有。再者,她現在住的地方所在的裏坊不像靖興裏那樣嚴格把控人員出入,於是每天都有很多人送上拜貼。


  拜訪的人多了,府上的叫茶會也就多了起來。


  在大靕,叫茶會是民間女性最流行的聚會方式,三五個人,喝喝茶,聊點家常。


  孫高氏雖然在啟丘這段時間眼界開闊不少,可總歸是農婦,難免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蕭林不忍看到孫高氏終日為這些瑣事傷身煩心:“大母,你不需要這麽辛苦,通通回絕他們便是。”


  孫高氏考慮得更深:“林兒今非昔比,與你相關的人或事皆草率不得。”


  蕭林很想說自己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但是這樣一來就辜負孫高氏的苦心。何況自己已經走進“皇家遊戲”,有時候就得遵守約定俗成的規則。


  蕭林想了半天,找到一個一舉兩得的法子——請一個熟悉內務的女子回來打理雜事。


  打理內務經驗豐富的女子有不少,可是麵對權貴也能麵麵俱到的人就不多,蕭林覺得鍾離暮雲能幫到自己。反正也有幾天沒見著鍾離暮雲,她有點想他。


  可當人到了穆王府,卻被告知因穆王妃臥病在床,不便迎客。換句話說,她見不到鍾離暮雲。


  “病了?那王妃病得重嗎?”蕭林急切地問。


  宋安之說:“王妃已無大礙,隻需靜養,便可痊愈。奴才替王妃謝過永寧郡主的關心。”


  蕭林還想多問幾句,宋安之便以王府事多為由,很快就回去了。


  蕭林沒多想,以為穆王妃真的病得不輕,宋安之分身乏術。大概這就是鍾離暮雲這幾天沒來找自己的原因吧。


  她有想過偷偷溜進王府,可又想到王府的人肯定忙著照料王妃,不請自來很可能給鍾離暮雲造成麻煩。


  思來想去,蕭林決定送些補品,彌補自己不能親自探病。


  當天的下午,蕭林的補品就送上門。


  “母妃,這些補品皆是小林所送。”鍾離暮雲歡喜地全捧到穆王妃麵:“都是難得好物,可見她心善。”


  穆王妃麵色略微發白,微微一笑:“蕭姑娘……不對,是永寧郡主有心了,彼此不熟,還得她如此惦念。”


  鍾離暮雲急了:“母妃,這話不對,我們怎會不熟,她……”


  “世子,娘累了。”穆王妃忽然揉著太陽穴。


  鍾離暮雲不僅急,還慌了,補品都拿不穩:“莫不是頭疾又發作,不如請示皇叔父,命禦醫診治?”


  “不必了,娘的頭痛是陳年頑疾,多休息就好。”


  “可是.……”


  穆王妃堅持道:“非常時期,不必小題大做。”


  鍾離暮雲唯有妥協:“孩兒不打擾母妃休息。若有不適,便傳喚孩兒。”


  穆王妃慈祥的麵容在鍾離暮雲走出房間後慢慢消失,繼而愁緒上了眉頭。


  “王妃,小心身體。”伺候穆王妃多年的花嬤嬤端著參茶過來。


  穆王妃苦笑:“花嬤嬤又不是不知我在裝病。”


  其實不能說穆王妃全在裝病,發生刺殺的晚上,當她聽到鍾離兄妹夜闖皇宮,真的嚇得快暈過去。雖然一雙子女最後平安無事,但滿心的後怕令她寢食難安,最後引發舊疾。


  穆王妃一病,鍾離兄妹相當緊張,日夜守在她身旁。連繁忙的鍾離維寧也皇宮和王府兩頭跑,爭取多待在穆王妃身邊。


  家人的悉心照顧,醫師的細心治療,穆王妃的病很快就好了。


  本來是件好事,可當穆王妃見鍾離暮雲興高采烈地準備去見蕭林,猛地產生裝病的念頭,於是就有了自編自導臥病戲碼。


  但看著鍾離暮雲擔心不已的模樣,穆王妃又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花嬤嬤是穆王妃的陪嫁丫鬟,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哪能看不出穆王妃所想。


  “王妃如此費心還不是為世子爺好,日後世子爺會明白的。”


  穆王妃歎聲連連:“蕭姑娘不是不好,隻是非賢妻之選。世子日後會繼承王爺的封號,他的妻子一定要賢良淑德,才德兼備,方能照料和輔助世子。”


  花嬤嬤一邊輕揉穆王妃的額頭,一邊附和:“奴婢瞧著世子爺對姓蕭那小妮子不過是一時新鮮。這人那,最怕就是對比。隻要真正的大家閨秀往那一杵,都不用做什麽,世子爺自然分得清良莠。”


  “你的意思是?”


  “年初九,群芳會。”花嬤嬤提醒道。


  穆王妃隨即意會,意味深長地一笑。


  就因為穆王妃的故意阻撓,鍾離暮雲一直到年初八都沒見上蕭林一麵。


  年初九,群芳會。


  群芳會,也叫鬥花會,在大靕已經有十幾年的曆史,其起源是每年的這個時候所有女子都在這天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擺上點心,跪拜月神,也就是月亮,祈禱容顏不衰。


  因為在大靕的神話中,居住在月亮的月神掌管人間的容貌。


  是的,就是這麽奇葩,大靕人專門幻想一個管相貌的神仙。


  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沒有一個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顏。哪怕隻是一種幻想,隻要有一絲可能變美,女人都會前赴後繼。


  言歸正傳,時間長了,就從單一意義上的祈福參拜慢慢地演變成今時今日的爭豔鬥麗的場合。


  當然,隻有在皇宮舉行的才有資格叫群芳會。


  這天,宮中所有女眷都齊聚一堂,一邊拜神,一邊比美。如果是重臣,得到皇後或皇帝的邀請,他們的女兒也有機會被宣召進宮參與群芳會。


  在大靕,能參加群芳會,是被每個女子視為榮耀。


  元月的初九,氣候依舊嚴寒。


  從申時起,陸續有馬車停宮門前,一個個打扮得明豔動人的年輕女子被仆人扶著下了馬車,等待引路的宮女。


  當楊逸雯下馬車,其他官家女眷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楊逸雯的丫鬟一臉憤慨,正要罵回去。


  楊逸雯當即楊逸雯當即阻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


  “今日得皇後娘娘青睞,有幸親臨群芳會,切不可做有失大體之事。”


  丫鬟再不甘,隻能作罷:“小姐教訓的是。”


  至於楊宏雯為什麽會被說三道四?還不是因為那次采花賊事件。


  古代女子的名節比命還重要,即使根本沒有事情發生,即使一再聲明,也無濟於事。幾乎所有人都認定楊逸雯失了清白,若不是迫於楊太傅的身份,更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


  就在這時,一道溫柔的女聲叫住楊逸雯:“逸雯妹妹。”


  楊逸雯行個萬福禮:“綰妤姐姐日安。”


  來人名叫顧綰妤,是基察院顧禦史的長女。


  基察院是直屬皇帝管轄,負責監察百官,任職的官員大部分是皇帝的心腹。


  顧綰妤似乎沒看到旁人異樣的眼神,如常地和楊逸雯交談:“好些時日沒見著妹妹,妹妹依舊風采動人。”


  “姐姐抬舉妹妹了,若論風儀,妹妹不及姐姐半點。”楊逸雯客氣道。


  顧綰妤和楊逸雯沒機會談多久,引路的宮女就來了。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早,申時沒過,黃昏在搖晃的鬆濤中悄悄降落,廣闊的天幕出現最初的幾顆星星。


  夜幕垂降的腳步似乎被燈火輝煌的紫瓏宮擋住了,那裏恍如白晝,貌美的宮女穿梭其中,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宛如黑暗中碩大的夜明珠。


  楊逸雯和顧綰妤前後腳到映月宮,皇後的寢宮。


  又過了半個時辰,各家女眷已經按照位置就坐。


  “皇後娘娘駕到。”尖細的太監音響遍全場。


  眾女眷齊齊起身跪拜,靜候鳳駕。


  不一會,一名穿著鳳金黃色繡著鳳嫄的雲煙衫,逶迤拖地黃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羅牡丹薄霧紗的女子緩緩走來。她雲髻峨峨,戴著五鳳朝陽掛珠釵,臉蛋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撩人心懷。


  此女便是大靕的皇後,路舒窈。


  路舒窈施然坐下,居高臨下:“坐下吧。”


  得到皇後的準許,女眷們才敢站起來,這時她們才發現皇後身邊是新鮮出爐的永寧郡主蕭林。


  因為賜封的儀式很簡單,所以很多人以為這個封號不過是鍾離博萬還個恩情給蕭林,本身對她沒太重視。但從皇後這個舉動看來,蕭林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絕對不輕。由見及此,場內的人不得不重新考慮以後對待蕭林的態度。


  這些心思各異的女眷中最激動的是鍾離椿陽,要不是穆王妃一直用眼神瞪著,她早就向蕭林搖手。


  與之相反,最不爽的是六公主,麗貴妃的女兒,東裏菀青。


  要知道往年的群芳會,跟在皇後身後的是她的母親麗貴妃。可惜母親還在禁足期,又因為涉嫌刺殺案,鍾離博萬的榮寵不再,包括自己在內,與之有關的人在宮中的地位也直線下落,受盡白眼。


  落差之大令一直備受寵愛,漸漸養成刁蠻任性的東裏菀青內心的不忿快到臨界點。當她見到蕭林占據本來屬於自己母親的位置,那股不忿全遷怒於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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