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會(中)

  嬌寵的鳳凰怎會容忍攀高枝的山雞。


  東裏菀青剛想開口,身旁一母同胞的五公主東裏沁檸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東裏菀青憤而轉頭:“皇姐。”


  聲音有點大,幸好東裏沁檸有先見之明,捂著東裏菀青的嘴巴:“娘還在禁閉中,莫不要再生事端,徒添麻煩。


  東裏沁檸的話猶如韁繩,緊緊套牢東裏菀青衝動的神經。


  父皇怒氣未消,娘親被禁,哥哥受冷落,往日交好的官員紛紛劃清界線,生怕被連累。即使東裏菀青肯定拉下麵子,去求人去說情,也求助無門。兄妹三人絞盡腦汁,最後把主意打到穆王妃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與穆王爺兄弟情深,穆王爺和穆王妃又相敬如賓,穆王妃的娘家白家和祁家素有生意的往來,她要是能幫忙,事情也許會有轉機。


  縱使希望渺茫,兄妹三人也要死死抓住。


  可是穆王妃一直以養病為由,拒絕見客,好不容易等來群芳會的機會,說什麽都不能壞了事。


  東裏菀青拚命呼吸,暗自催眠自己要忍了下來。


  本以為這個插曲到此為止,可從開始就留意麗貴妃女兒的路舒窈偏偏不讓它過去。


  “本宮見六公主臉紅耳赤,可是身體不適?”


  即使麗貴妃得寵時,東裏菀青再囂張,也沒膽子對皇後不敬,何況虎落平陽的如今。


  皇後問話了,她忙不迭回應。


  “回皇後娘娘,兒臣無礙,勞皇後娘娘記掛。”


  路舒窈看著死對頭疼愛的女兒卑微的模樣,覺得憋在心裏十幾年的鬱氣全出了,要不是為了維持端莊的儀態,她巴不得大笑三聲。


  雖說自己貴為一宮之後,執掌鳳印,但是麗貴妃聖寵不減,囂張氣焰日甚,近年更妄想與自己平起平坐。


  更因皇後的身份,必須有容人之量,很多時候路舒窈不得不忍。正因為一再忍讓,麗貴妃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路舒窈還想找個機會,好好懲治麗貴妃,沒料到不等自己動手,她就先倒黴。


  路舒窈故作關心:“如此便好,如今麗貴妃靜思己過,無法分心照看你們,本宮應當關心。”


  高高在上的“關懷”如同裹著毒藥的蜜糖,東裏菀青再惱火,也得咽下去。


  她跪下謝恩:“謝過皇後娘娘關心。”


  路舒窈身心舒暢地“嗯”了一聲,好一會才免了東裏菀青的禮。


  敢怒不敢言的東裏菀青垂著頭,她知道其他人一定在笑話自己。隻是不能像以前肆無忌憚地回嗆,至少現在不行。


  東裏菀青暗暗記下今天的屈辱,狠毒的眼神悄悄鎖定鳳座上的路舒窈以及全程充當背景板的蕭林。


  是的,心胸狹隘的東裏菀青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記恨蕭林。


  感官何其敏銳的蕭林從來不懂委婉為何物,東裏菀青毒辣的視線剛落到身上,她直接回瞪過去,很不客氣道:“你眼睛抽筋嗎?一直瞪著我?”


  其餘的人倒吸一口氣,即使東裏菀青失勢,也是尊貴的公主,連皇後也從未用過這樣的口吻質問。


  別人是驚愕,東裏菀青則是怒火中燒,皇後話裏帶刺,她忍了。可她蕭林算什麽東西,一個平民郡主,居然敢對自己無禮。


  這一刻,捆著理智的韁繩終於裂開。


  她破口大罵,直指蕭林:“你不過區區郡主,竟敢以下犯上,對本公主出言不遜。來人,把她綁起來,掌嘴!”


  周圍的女眷對東裏菀青的突然爆發驚訝之餘起了看戲的心,一個是落魄的鳳凰,一個是飛上枝頭的山雞,誰能更勝一籌?

  被穆王妃緊緊拉住的鍾離椿陽又急又氣,平日裏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驕橫跋扈的東裏菀青,以為她這回栽了跟頭,就會學乖,怎知死性不改。


  穆王妃雖然也不喜東裏菀青,但更不認同蕭林的反擊方式。由見及此,她越發肯定自己顧慮是正確的,蕭林不是世子妃的合適人選。


  路舒窈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雖說蕭林間接幫自己踩上一腳,但說話間傲然的氣勢隱隱有蓋過自己一頭。


  皇後麵色不愉,士兵和宮女自然沒一個敢動,像聽不見東裏菀青的話。


  東裏菀青惱羞成怒,一下子甩開東裏沁檸的手:“你們這些狗奴才,膽大包天,居然連主子的命令也不從。”


  “放肆!”路舒窈怒拍椅子的扶手,怒目圓睜:“你倆當這是何處,豈容大聲喧嘩。”


  東裏沁檸頓時跪下替敗事有餘的妹妹請罪:“妹妹隻是一時口不擇言,請皇後娘娘恕罪。”


  東裏菀青不甘地噤聲,也跪下來,可臉上是明晃晃的憤懣。


  接著路舒窈教育蕭林,語氣中帶著不滿:“永寧郡主,你是平民出身,不熟宮中禮儀,情有可原。但宮中有宮中的規矩,此事可一不可再,日後定必規行矩步。”


  蕭林連麵對鍾離博萬這個一國之尊也是有話直說,何況是屈居其之下的皇後。


  “要不是她瞪我,我才懶得理她。”


  “你……”


  路舒窈被氣得不輕,自從當了皇後,從來沒有一個晚輩敢當麵反駁自己的話。


  路舒窈剛想好好訓蕭林一頓,鍾離博萬恰巧出現:“還沒走近,便聽見爭吵聲,所吵何事?”


  鍾離博萬身後還跟著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鍾離暮雲。


  場內的其他人見聖駕駕臨,紛紛下跪迎駕。蕭林也懂得不好做得太過分,裝模作樣地半下跪。


  可東裏菀青像瘋了一樣,忙向鍾離博萬告狀:“父皇,永寧郡主出言不遜,辱罵兒臣,請父皇為兒臣討回公道。”


  鍾離椿陽再也忍不住:“稟陛下,事情原委非六公主所言。永寧郡主不曾出言侮辱六公主,反而是六公主挑事在先,望陛下明察。”


  路舒窈快七竅生煙,暗道反了天,個個都目無尊長,完全不將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


  為了不讓鍾離博萬留下自己管教不力的印象,路舒窈剛要張嘴解釋,卻聽到鍾離博萬很認真的教訓東裏菀青。


  “永寧郡主是朕的義妹,也就是你的姑姑。長輩訓話晚輩,你聽著便是,哪來那麽多辯駁。”


  鍾離博萬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震驚過後是想著群芳會後趕緊知會家裏人,大靕從此多了一個不可招惹的人。


  相信很快以後,大靕的權貴高層中沒一個敢輕視蕭林。


  這些人裏最驚訝的自然是東裏菀青,她完全沒想到曾經對自己寵愛有加的父皇居然連問也不問,就判定自己有錯。


  一旁的東裏沁檸也是吃驚,卻比東裏菀青看得明白。


  其實麗貴妃的二女一子中,東裏沁檸是最無存在感,不僅因為她其貌不揚,還因為她的性格沉悶。


  然而沒有人知道這種沉悶是東裏沁檸裝出來的,因為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很早之前她就看出父皇給娘親極致的寵幸,對祁家的屢次縱容,不過是使其滅亡的手段。


  東裏沁檸清楚父皇是極有耐心的人,他可以花二十年處心積慮,機關算盡,鏟除所有障礙,奪得帝位。這樣的人,親情可以是利用的工具,也可以是消遣的玩意,可絕不可能成為統治的弱點。


  可想而知,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族和自以為聰明實則班門弄斧的妃子,能在父皇手上蹦噠不了多久。


  即使沒有刺殺事件,父皇也會親自動手。


  這就是東裏沁檸一直裝作無欲無求的原因,求的隻是父皇處理祁家時,自己能從輕發落。而且她從沒打算透露這個想法給自己的娘親與同胞兄妹,因為深知他們冥頑不靈。


  不得不說,東裏沁檸不愧是鍾離博萬的種,一樣的冷情。


  正如此時,東裏沁檸摸不準鍾離博萬是借蕭林之手教訓東裏菀青,還是真的那麽看重蕭林。但不管是哪個原因,她打定主意明哲保身。


  於是東裏沁檸乖乖低頭跪著,完全沒想過幫東裏菀青求情。


  還在錯愕中的東裏菀眼青眼泛淚光,高台上的男人一臉膩煩,仿佛曾經所有的疼愛隻是一場幻想。


  她隱隱起了哭腔:“父皇.……”


  鍾離博萬冷漠地訓斥:“目無尊長,知錯不改,這便是麗貴妃平日對你的教導?”


  “父皇,不是的。”東裏菀青慌忙辯解:“是,是……”


  可準備已久的訴苦對鍾離博萬冷冰冰的眼神消散得無影無蹤,有的隻是心寒的失落。


  事情的反轉出乎旁觀者的意料,一時間沒人敢出聲。


  蕭林不是錙銖必較的人,既然鍾離博萬為自己出氣,而且地上的積雪被清理幹淨,大冬天這麽跪著也夠難受的,打算解圍一二時,被人搶先了。


  “父皇,”東裏秉煜快步上前,跪下來:“妹妹少不更事,心直口快。雖有過,但非有意為之,兒臣代妹妹向永寧郡主賠罪,往後定當嚴加管教。”


  蕭林眉眼一挑,眼睛微眯,果然是用一個媽生的,心腸都好不到哪裏。


  這個東裏秉煜看似誠懇,一副不忍親妹受罰的心疼模樣,其實話裏暗指她心胸狹窄,斤斤計較。


  連蕭林都聽出的言外之意,鍾離博萬怎會沒聽不懂,卻一臉看戲的樣子,等著蕭林的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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