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夏雨後，小城風景煥然一新。愉快和思念的心緒莫名的聯結起來，竟使我欣然和瘋子愉快地出現在了駛往城南的公交車上。
C城並不大，全城隻有簡單的四路公交路線。以市一中為中心，分別延伸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然而，C城雖然不大，可人還是不少的。公交車內人們緊緊擁簇著，人聲噪雜、空氣渾濁，聽不明白的方言混合著濃厚的汽油味，再加上道路崎嶇而顛簸，使我胃中感覺翻江倒海讓我忍不住要痛快地嘔吐。我強忍著胃中的翻騰，站了起來蜷縮著身子，一隻手扶著瘋子單薄的肩膀，一隻手痛苦地捂著肚子。然而，對於如此惡劣的環境，瘋子卻顯得特別漠然。
在我的記憶裏，瘋子是很少會安靜下來的。可是，現在瘋子卻安靜地坐著，出神地望著車窗外淡淡的雲朵，眼神憂鬱而安靜。我恍惚地感覺到，我的世界好像也安靜了下來，雖然車內噪亂無比，卻隻能更加地讓我感覺到瘋子內心的孤寂。瘋子在我麵前如此安靜，竟然讓我一時有些不太適應！所以，我要打亂瘋子這異常的平靜。
我無端地這樣想起，扶在瘋子身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晃動了起來。瘋子挺直了身子，單單說到：“別晃了。”我不理會，仍然沒有規律並沒有道理地搖擺著瘋子單薄的身體。瘋子皺著眉頭說：“別晃了。”我仍然無聊地晃動著瘋子，可突然明顯地感覺到瘋子的身體猛的一陣抽搐：“別晃…”然後便看到瘋子蹲在車內“嘩啦嘩啦”地嘔吐了起來，
隻聽瘋子“哇~”地一聲，車內的人們立刻以我和瘋子為中心，匆匆地向四方擴散開來，而且一邊擴散，一邊發出各種不滿的聲音。我和瘋子立刻被孤立在了車的中央。我扶著瘋子，驚詫地看著麵前被瘋子嘔吐了一塌糊塗的雙鞋，無奈地說道：“兄弟你…很強悍！”瘋子痛苦地捂著肚子，艱難地抬起頭無辜地說：“老大…我暈車，你晃我…”就在這時，公交車猛地來了一個急刹車，瘋子一頭頂在了我的翻騰著的肚子上，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淅瀝嘩啦地嘔吐了起來，蹲在我身前的瘋子的後背上瞬間變的滿目狼籍，瘋子抬起頭無辜地看著我，說：“老大，我不是故意的，你也太狠了吧！！”我也無辜地看著瘋子說：“兄弟…我也暈車，你頂我…”我還沒有說完，瘋子的身體又是猛地一陣抽搐，接著就“嘩啦、嘩啦”地嘔吐了起來。而此時車上的人們早已自覺地擴散到不能再擴散了，不滿和鄙夷的聲音充斥了整個車廂，似乎整個車廂都因我和瘋子而膨脹了起來。
我捂著肚子彎著腰，看著神情冷漠和鄙夷的人群，小聲對瘋子說：“兄弟，看到了嗎？人情如此冷淡，這是人性的墮落，是人類的悲哀啊。”瘋子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未必，未必！”我說：“何以見得？”我剛說完，就看到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吃力地向我們擠了過來。小女孩也許隻有六七歲，若非瘋子蹲在前麵，是不會被我們所發現的。隻見這個小女孩揮著兩個白嫩的小胳膊用力地推開身前的人群，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和瘋子麵前，然後用一隻小手從米黃色的小衣服裏拽出了一個潔白的小手絹。小女孩微笑著捧著這潔白的手絹，雙手顫巍巍地伸向我和瘋子。我頓時啞然，隻感覺眼前猛地一亮，隱約看到了小女孩背後生出了一對潔白的翅膀！翅膀閃爍著耀眼的光輝，仿佛照亮了整個世界…
瘋子的聲音傳了過來：“看到了嗎？人類還有救。這個小女孩並不是普通的小女孩，這是單純無邪而善良的化身，是天使！這是天使…”可是瘋子還沒說完，小女孩顫巍巍的雙手也還沒有完全伸到我和瘋子麵前，瘋子的“天使”就被一個體形臃腫的婦女攔腰抱走了。
“你這孩子，小小年紀看到帥哥就成了這副樣子，這還了得？看來老娘我還得好好地教育教育你這丫頭片子。”我隻感覺一種肥膩的聲音穿破我的耳膜，然後就聽到“啪、啪”兩聲清脆的聲音。“嗚嗚~~不要~~”小女孩的哭聲應聲而起，看來是被那“老娘”打了耳光。我心裏琢磨著：看來瘋子心中的天使已經被無情地抹殺掉了，瘋子貌似也有所體會，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我說：“兄弟，這畢竟是現實的塵世，怎麽會有聖潔的天使呢？”瘋子無奈地說：“小女孩的行為如此高尚，而人性卻如此低俗，這讓我情何以堪啊…”我拍著瘋子的肩膀說：“人情有冷暖，世態忒炎涼，兄弟想開些就是了。”瘋子搖了搖頭說：“唉~世態炎涼如是，叫我人何以堪，人何以堪啊！！”我看著瘋子歎了口氣，正想著怎樣來安慰一下瘋子，告訴瘋子其實世界還是充滿愛的時候，司機卻又來了一個急刹車。頓時全車人猛的前後前一晃，然後各自趕緊站穩，不滿和鄙夷的聲音開始彼此起伏起來，車內已經燥亂無比。就在這時候，隻聽司機喊出了極有威嚴的一句話：“你倆，下車！”
“你倆，下車。”我感覺著四個字如重錘般狠狠地敲在了我的耳膜上，竟使我造成了短暫的耳鳴，以至於讓我模糊地把車內的不滿和鄙夷這兩種聲音混為一體，然後又形成了另一種全新的聲音。這種聲音經過我仔細地聆聽、細心地分析後，我卻驚訝地發現這種聲音竟然也是：“你倆，下車！”
“你倆，下車！”“你倆，下車！”“你倆，下車！”這四個字，字字如錘，硬生生地擊得我和瘋子直不起腰、抬不起頭來。我猛的有種錯覺：我聽到的這種聲音，並不是人類發出的聲音，而是一種陌生抑或是新生出一種未知的生物發出的聲音。這種聲音對它們來說，也許是最常見的，就像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裏寫的“吃人！”“吃人！”“吃人！”因此我竟也突然感到了特別的彷徨。雖然在這裏我聽到的並不是“吃人！”，然而他們也許也並不真的吃人，可是他們吃的確實是人性，是人類最初、最純真、最善良、最珍貴的人性！哈，這比吃人更要可怕的多！於是我趕緊拽起蹲在車上的瘋子，飛快地跳下了這輛非人類的吃人車飛奔而去，不時的還要回頭觀望一翻，生怕他們一群一群的追將過來…
（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