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可是。”老人潤了潤嗓子說：“有些事情、有些話語，是不能說的。”
我說：“那就說些能說的。首先請說說這裏是什麽地方。”
老人說：“這是我的住處。”
我說：“你是什麽人？”
老人說：“在歲月裏漂泊的孤獨者。”
我說：“你是混蛋。”
老人說：“哈哈哈哈。”
我說：“你這麽笑就沒水平了，你看你都這麽大歲數了，怎麽總是不正經？”
老人說：“因為我從來沒有在意我的歲數，也從來沒有在意你的年齡。人，最重要的是思想，思想和年齡根本就是兩碼事。年齡不能代表什麽的，有的人長著一張年輕的臉，可是他在別人的心裏卻早就老了。有些人雖然臉上被歲月刻滿了滄桑的痕跡，可是他在別人心裏永遠年輕。這就是思想的問題。臉，也不能代表什麽。最重要的，還是心。這正如我和你。”老人的話我隻聽懂了後半句，我辯駁說：“什麽叫做這正如我和你？你是說我老了還是說你年輕？可是無論你說的是我老了還是說你自己年輕，這貌似都不對啊。”
“啊，我的臉好疼。”我旁邊那個紅白色木乃伊突然發出了刺耳的叫聲，而且還直直的伸出了兩條胳膊，看樣子就要做起來。老人衝著他說道：“不要亂動，你的臉毀容了，怎麽能不疼？”老人的話剛說完，這木乃伊卻猛地直坐了起來，雙手胡亂揮舞著喊道：“什麽？毀容了？怎麽回事？我的臉怎麽會毀容？我的臉怎麽能毀容？這是哪裏？”老人說：“年輕人不要激動，不就是破相了嗎？臉，不能代表…”“你這是放了個什麽樣的屁啊？”木乃伊揮舞著胳膊打斷了老人的話：“既然是人，臉都沒了，還能做些什麽？沒了臉，還能有什麽？”老人歎了一口氣，說：“你也知道，既然是人，臉都沒了，那還有什麽不能做的呢？”木乃伊氣的說不出話來，胡亂的揮著胳膊喊道：“你卑鄙！你無恥！你下流，你是誰？”木乃伊喊完，就一下子躺在了床上，一動也不動了。
我躺在旁邊，看得堂目結舌。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老人卻看著那木乃伊直搖頭：“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愛麵子。”
“這是什麽人啊？”對於老人和這個木乃伊，我實在難以理解。
老人說：“不知道，前天發現你和他同時躺在亂墳溝裏一個滿身泥土，一個卻赤.裸著身體滿臉是血，看著挺嚇人的，我怕你們會把我那經常獨行的小孫女兒嚇到，就把你們弄了回來。”
“哦，原來是這樣。”聽了老人的話，我不禁啞然。心裏想這木乃伊八成是瘋子了。看著瘋子全身裹著白布，不由感歎道命運的無常。
“大爺你真是好人啊。”我衝著老人說：“我兄弟隻不過是臉受了傷，您老人家卻用了這麽多白布，把我兄弟全身都裹住，真是…那個詞怎麽說來著？”
老人說：“什麽啊，我才不會這麽麻煩的，是你這兄弟有心眼兒，自己還知道留後路。”
我說：“我兄弟都摔成木乃伊了，還留什麽後路啊”
老人說：“你不知道，你兄弟他摔的時候正好摔在了一座新墳上，把那偌大的招魂幡砸了個稀爛，然後你兄弟在那麽一滾，就用這招魂幡的白布把自己給裹了個嚴實，我隻不過是給他稍微處理了一下而已。”“裹屍布。”我心裏突然冒出了這三個字。
“大爺你這也太摳了吧，你怎麽能讓我兄弟用死人用的東西呢？我兄弟的臉也不大，你隨便給他找點什麽東西把臉蓋上也行啊。”我這麽說完，卻感覺自己的話更不合適，好像瘋子真的遇難了似的。
老人說：“不行啊。我的小孫子還沒有尿布呢。等你兄弟的傷好了，正好把那些布讓小孫子他娘改成尿布。”老人的話讓我唏噓不已。
我說：“大爺我見過最摳的，也沒見過你這麽摳的，你大爺的死人的東西都不放過，你也不怕會死人。”
“沒辦法啊。”老人歎了口氣說：“家裏人口多，吃飯的也多，若不節儉些就沒法活啊。還有，什麽死人活人的，人活著才是本錢。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人死了，什麽都做不成。大爺我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沒有見過？說句難聽的，我的大孫子都比你們大，這並不是我在罵你們。”
“大爺你說這話就又顯得沒水平了。”我說：“你剛才還說過年齡不能代表什麽的，同樣，活得久了也不能代表什麽的。有的人活一輩子也同樣混個沒出息，有的人卻是年輕有為，這你是知道的，比如我和你。”
“咯咯咯，年少輕狂。”老人怪笑著說：“年輕是很好，可是你要學會尊重長輩，這是公理。”
我說：“尊重長輩是應該的，因為我不是日本人。可是對於你，我時常會忽略我們的年齡，所以我也通常會忽略了你是長輩。”
“哈哈哈，不錯，不錯。”老人又莫名地笑了起來，然後卻又自言自語地說道：“一個人高高在上久了，難免會感到孤獨。而能和一個不在乎自己身份的人談天感覺就是痛快。”老人的話讓我感到特別迷惑。我正要想這個老人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清秀小男孩破門而入。
“老爺爺，今天我讀論語了。”這個少年歡快地跑到了老人身邊，奶聲奶氣地說道：“老爺爺，我今天看完了墨子，又看了孔子誒。”
“嗬嗬嗬，真是個好孩子。”老人慈祥地笑著，撫摸著小孩子的頭說道：“來來來，跟老爺爺說說，今天在論語裏學到什麽了？”
小男孩純真地望著老人，一字一字地說“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不對。”老人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小男孩：“不對，論語裏沒有這句，重來。”
“哦。”小男孩看上去有些焦急，接著說：“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小孩子還沒說完，我便看見老人的右手已經忍不住地攥了起來並且悄悄地瞄準了小孩子的臉，看樣子是要一拳砸下去。就在這時，突然感覺一陣風輕輕掠過，正詫異著，便發現老人麵前的小男孩似乎瞬間就不見了。
“老爺爺我先回去看書了，再見啊。”小男孩的聲音逐漸遠去。我驚訝地看著老人，心裏想著這究竟是一家什麽人啊。
“嗬嗬嗬。”隻聽老人苦笑道：“這小崽子，越來越精了。都要抓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