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定來生
愛新覺羅.胤禩曾是堂堂大清國的和碩廉親王。那時也是叱吒風雲,一諾百應,而如今卻終落得個一切成空的下場。正所謂“成王敗寇”。
看著高牆之上的四角天空,望著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地追逐著,是那樣的自由。
幸福,什麽是真正的幸福?此刻的胤禩覺得自由才是最大的幸福。
同樣是皇宮裏的紅牆黃瓦,而宗人府卻並不彰顯著皇家的尊嚴;有的隻是皇室的無情與冷漠。
無論你曾經是多麽意氣風發,無論你曾經權傾朝野,隻要到了這裏,便等於是宣判了死刑,很難有生還的餘地。
更可笑的是,即使是這樣一個晦氣的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有幸”被關進去的。隻有皇族犯了錯誤才可以關進去。
此時,從東南角傳來了嘈雜聲,胤禩知道那是侍衛換崗的時間到了。
又該到送飯的時間了。一想到那所謂的“膳食”,胤禩就禁不住幹嘔起來,那是飯嗎?連豬都不吃的飯居然還被稱之為“膳食”。
幹嘔過後,胤禩直了直身子,又恢複了王爺慣有的派頭兒。
“吃飯了!”小太監那不男不女的聲音傳入了胤禩的耳朵。是分管宗人府的小太監徐福又來送飯了嗎?
看著送來的飯食,胤禩又是一陣反胃。想不到啊想不到,一生爭強好勝,酷愛幹淨的他,結果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最近,胤禩已經得了嘔吐症。然而,沒有一個太醫前來給他救治——即使有太醫來,大概胤禩也不會就診的吧?胤禩早已經對如今的日子心灰意冷了。他如今隻想早日歸去,也許這正是雍正想要看到的吧?
徐福等人扔下“膳食”,扭身就走了,似乎不願意多看一眼這個晦氣的王爺。胤禩苦笑著,太監們冷漠的嘴臉已經屢見不鮮。至從被關進宗人府,這些太監們就惡言惡語以對,甚至有時候還拳腳相加。胤禩想,這一定是胤禛授意的,他早已對自己恨之入骨了吧?真是世態炎涼啊!
胤禩強抑製住想吐的感覺——最近吃不進去東西,每次飯食送來,胤禩都會嘔吐,幾乎把苦膽都吐出去了。
反思自己這一生,胤禩覺得最遺憾的居然不是沒有登上那個冠冕堂皇的位置,而是終究沒有和那個鬼靈精怪的晴川生活在一起。
晴川,晴川,一想到晴川,胤禩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就湧起一股暖流。她的一顰一笑,一怒一嗔,無不牽動著自己的心。
曾經海誓山盟:
予,挽子青絲,挽子一世情思;
予,執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長;
我,牽爾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撫爾秀頸,擋你此生風雨。
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
吻子之眸,贈你一世深情。
可惜,他們的愛情太短暫。他想,如果她還在,一定會想辦法進來看看自己的吧?要是能再看她一眼,此生無憾。聽說那天,天空突現異常,她就忽然不見了。真是奇了,不知來生是否還能與她重逢?
“王爺,八王爺?”
“是誰?”胤禩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一時沒有想到會是誰還來看望自己這個過了氣的王爺。
胤禩擦擦昏花的眼睛,看到前麵匆匆趕來的居然是十五格格,剛才叫自己的是太監小豆子。曾經那樣活潑開朗的十五格格,此時卻是梨花帶雨的樣子,而且明顯瘦弱了許多,雙頰塌陷了下去,更顯出一份嬌怯。
“禩哥哥……”望著十五妹未語淚先流的樣子,胤禩的心都碎了。
“楚喬,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要不,皇上要生氣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看看你。禩哥哥,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楚喬用溫柔的小手撫摸著胤禩亂蓬蓬的頭發。
“小豆子,快打一些熱水來。”小豆子應聲而下,那是楚喬的貼身小太監。
“不用了,何必再費周章?”胤禩苦笑著搖頭。
“不,禩哥哥,你別說了。我要最後為你梳一次頭。”最後一次嗎?胤禩心裏明白,一定是自己的大限到了。否則,楚喬即使有十三的手諭,也難到達這裏。此時,他也不說破,以免得小丫頭傷心。
不一會兒,熱水來了。胤禩在小豆子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這是進入宗人府幾個月以來,胤禩唯一洗的一次澡,連日來由於患了嘔吐症,胤禩渾身早已肮髒不堪。
洗完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胤禩終於有了一種久違了的輕鬆。能幹淨的離去,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楚喬用木梳一下一下地為胤禩梳著頭。他們一起回憶小時候的日子。
“那年八哥你偷溜出宮去,給我帶的用柳樹根兒摳的筆筒兒,我還留著呢。”
“禩哥哥,我會畫你教我的那副‘喜上眉梢’了!”
“禩哥哥,今年我又繡了幾塊帕子,送給你一塊。”胤禩接過帕子,細細端詳,很淡雅的菊花圖案。這丫頭心靈手巧的,了解所有哥哥的愛好。她雖與十三是親兄妹,卻與胤禩非常親厚,每年兄弟們過生日,她都送親手繡的帕子,上麵都是兄弟們最喜歡的圖案。今年胤禩的生日早就過去了,所以此時楚喬借此機會補上。
“禩哥哥,你送給我的字帖兒,我天天寫呢。那天四哥看見了,還說……”小丫頭感覺到說錯了話,突然打住不再說下去。
“怎麽?四哥說了什麽?”胤禩故意裝作沒聽懂,傻傻地問。
“沒,沒說什麽。”楚喬尷尬得不說下去。
一片雜遝的腳步聲傳來,一定來了不少人,胤禩知道,大概時辰到了。
果然,“吱呀!”一聲,年久失修的門被推開了。隨後走進來三個人,為首的正是小順子,他手舉一道明黃色的聖旨,後麵的一個小太監手裏端著一個托盤,看來,胤禩所料不虛。
“聖旨下……”
還下什麽聖旨啊?左不過是賜一杯毒酒罷了!胤禩想:我喝!這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大丈夫生而何歡,死有何懼?想到這裏,胤禩跪在地上,仰麵大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慢著!”楚喬帶著哭腔喝到。
“呦,十五格格,奴才給您請安了。皇上的聖旨,奴才不能不辦是不是?請您老體諒咱們奴才的苦處吧?對了,請您移駕回宮吧?這裏實在不適合您這個金枝玉葉來。”
“你,你這個該死的奴才!”楚喬氣得杏眼圓睜,連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十五妹,別跟他計較,回宮吧?謝謝你送哥哥最後一程。”
“不,八哥!不要,我不要回去!”
楚喬哭到胤禩的懷裏。摟住胤禩的脖子。“我不要……狗奴才,你給我滾出去!我還有話和八哥說!”
許是楚喬這個嬌弱的女子從來也沒有這樣拿出格格的款兒來嗬斥小順子,倒讓他產生出幾絲懼怕。
“是,十五格格,那您快著點兒,奴才們還得回去交差呢。”
幾個小太監在小順子的帶領下又魚貫出去。
“八哥,你知道嗎?我,我這裏……”楚喬用手撫住自己的心口,“我這裏滿滿的都是你。從小,隻有你會聽我講心事;我哭了,隻有你會哄我;我受了委屈,也隻有你會開解我。你甚至比十三哥對我都好。下輩子,下輩子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要照顧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你等著我……”楚喬踮起腳尖,與自己偷偷地暗戀了一生,此時即將訣別的男人熱烈地擁吻。胤禩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吻叫他如何消瘦,隻知道楚喬這個丫頭沒有一點兒接吻的技巧,她以為把兩個人的嘴唇碰在一起拚命擠壓就可以了嗎?
可憐的丫頭,胤禩心中苦笑。他聽到楚喬的表白,有些怔怔的。麵前這個滿臉嬌羞的親妹妹吐露的是一份多麽真摯的少女情懷?如果不是今日大限將至,楚喬也不會如此表白的吧?胤禩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楚喬的情感,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了。
“八哥,記住,到了奈何橋,一定不要喝孟婆湯。要記住,我的右額角上有一顆痣。你來世會見到一個右額角上有一顆痣的女孩兒,那就是我。一定要記得,一定。”
看著楚喬掩麵離去的樣子,胤禩的心碎了!他不知道在自己三十二歲的生命裏,還無意中欠了這樣一份感情債。這個小妹妹是從什麽時候有了這個念頭呢?自己居然一無所知。怪不得皇阿瑪給楚喬指婚,她總是不同意,還一次次地拒婚。
這份感情,如此厚重。在胤禩生命的最後時刻,令他難以承受。
小順子念了那道聖旨,胤禩甚至一個字也沒有聽到,還有什麽意義呢?金製的酒杯送到了胤禩的手裏,“謝皇上聖恩!你們告訴他,在‘九龍奪嫡’的戰場上,我失敗了。‘勝者王侯敗者寇’,我有今天的下場,一點也不後悔。我祝願他用他的殘忍苛刻、猜忌多疑,處事武斷的作風當個‘好皇帝’,告訴他,我祝他當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哈哈哈……皇阿瑪,您走的還不太遠,等等我……兒子來陪您…”
胤禩手裏端著酒杯,看到小順子等幾個人的臉上都淡淡的。
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胤禩忽然覺得那些權利、地位都微不足道,都是空的,唯有與晴川在一起的日子才是真真切切的,才是值得懷念的。如果能重新選擇一次,他寧願不再和兄弟們爭奪什麽皇位,而是和晴川一起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去過閑雲野鶴的日子,那也不失為一種美好的人生,總好過現在被弄得遍體鱗傷。
“胤禛,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最恨的居然不是你能坐上那個位子,把我踩在最底下;而是,連我最愛的女人,你也不放過,你也要來奪。如果有來生,我發誓,我不再爭權奪勢,我隻去尋找我最心愛的女人,把我的全部交給我心愛的女人,我隻想和我心愛的女人共享一世太平……”
“王爺,請您上路……”胤禩聽到了最後的催命符。
“哎呀!你們看!……”不知是哪個小太監一聲失態的尖叫,打斷了胤禩的沉思。隨著小太監的手指的方向,他才發現,天空中忽然烏雲密布,本來的晴好天氣突然大變,天空中泛著淡藍色的光,顯得異常詭譎。難道連老天爺也看不慣老四的行徑嗎?老天爺也為我“八賢王”叫屈了?那我愛新覺羅.胤禩也不枉此生!想到這裏,胤禩舉起手中的酒杯,就要一飲而盡,就在酒杯要沾到嘴唇的一刹那,耳中聽得驚叫聲連連,天空中好像突然發出一股耀眼的光芒,胤禩頓時感覺身體就好像被什麽托了起來,似乎自己變成了一片落葉,被風吹得亂舞,他想到“落葉飄零”這個詞。在意識模糊之前,他聽見似乎許多小太監和小宮女的喊叫聲“九星連珠”…….
作者的話:
曆史上皇十五女,母敬嬪章佳氏,康熙三十年(1691年)正月生,四十八年(1709年)十二月卒,年十九歲。封和碩敦恪公主,又稱“十公主”,嫁蒙古科爾沁部。這裏的情節純屬杜撰。愛新覺羅.胤禩卒於雍正四年九月初十日(1726年10月5日),享年45歲,根據劇情需要,改為三十二歲。至於這裏的太監的名字,是延續《宮鎖心玉》裏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