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期而遇
傅君辭說完話，靜靜的看著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微微一笑，雙眸平靜地與他對視：“君辭，你話中有話，你是想勸我什麽？”
“沒有！”
傅君辭搖頭。
“若恨不得消解，愛又如何能灑脫？我隻是看著你把自己壓得太狠了，所以才想告訴你，清兒，熱愛生活和快意恩仇並不衝突，過去如何都是過去，未來還有幾十年時光，咱們幸福的日子還很長，你要好好的活著，快快樂樂地活著，最起碼給我們一個機會，證明相愛一輩子這件事情並不難，好嗎？”
我點了點頭，淺淺一笑說：“好！”
“這就對了。”
他順手摘一朵田間的旋覆花別在我頭上，像尋常的老夫老妻一樣左右端詳著，良久，低下頭吻住我的額頭輕聲說：
“這靈秀端方的容貌，隻適合生長在這鍾靈毓秀的山水間，清兒，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麽嗎？”
“想做什麽？”我閉上眼睛，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任他柔軟的輕吻落在眼前眉間。
“我想在這裏蓋一所大房子，種一房子的紫藤蘿，然後把你藏起來，從此一生一世，雙宿雙飛，再無世間別恨離愁！”
他淺笑，情到深處幹脆攬我入懷，輾轉親吻縱情憐惜，全然不覺光陰清淺，歲月飛逝，人間山河再度輪回。
十天後，傅君辭帶我回醫院。
下車時又是輪椅又是行李，提了滿滿一堆。此時沈修慕也過完春節來醫院看我，他的身邊沒有跟著尚尚。
醫院大廳裏麵不期而遇，此時的傅君辭已經上班，我坐在輪椅上由護士推著去做檢查。
隔著紛紛擾擾的人流，沈修慕看著我，我也抬頭看他，視線隔空交流那一刻，彼此都覺得滄桑萬千。
“你醒了？”他問，沒有如往常一般親熱的喊我老婆。
世事如棋，人心恒變，我如此，沈修慕亦是。不過兩個月時間，我和他之間已經隔著千山萬水，萬水千山。
我笑笑：“醒了！”
“什麽時候醒的？”
“大年夜，你們吃年夜飯的時候。”
他眸子暗了暗。
“一切……都還好嗎？”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腿，沉吟片刻，輕聲說：“好不了了！醫生說我的脊椎傷得很重，可能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會好，因為相見寥寥數語，人情冷暖夫妻情分已勘破。
他不曾因漫長的缺席而感到抱歉，也沒有因丟下我在醫院一個人回去過年而感到自慚。
他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而“理所當然”這四個字不啻於婚姻裏的砒霜毒藥。
所以我想製造一點惡意，折磨折磨他，順便也給他徹底遠離我的機會，避免近距離接觸的尷尬。
我心已死，死在什麽時候難以細算，我情亦許，許給那白衣如玉的兒郎。我不再貪慕他的親近，隻想讓他走得遠一些，再遠一些。所以，我並不耽以最殘忍的方式，拒絕他的出場。
果然，他難過了。
難過到不能自已，他蹲下身來將手放在我腿上，堂堂一米八的漢子哭成個淚人。
他是愛我的，至少有一部分是。
他曾為了我無數次與父母抗爭，也曾為了我離開父母一個人在外麵飄泊打拚，他曾努力賺錢隻為給我和孩子一個溫暖的家，也曾在有風有雨時把我護在懷裏一個人抗……在單純的愛情這件事上，他做得或許不算差。
可是一輩子太長了……
長到趟過許多人情冷暖還看不到彼岸，長到經曆諸多愛恨恩怨還到不了盡頭。而何時才能尋到解脫，這答案或許隻能是——
佛曰，不可說。
我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哭夠了，遞給他一張紙，示意他擦幹眼淚。
“雪兒，謝謝你……”他開口，開口之後卻是沉默。??
漫長的沉默。
這沉默期間，他在心中飛快的計算著利弊得失。譬如自今而後的我不能再獨立生活，賺錢工作，生兒育女，孝順公婆，幫他分擔風雨，與他共事生產……
是我將會坐在輪椅上，長期而恒久的坐在輪椅上，就連最起碼的夫妻生活都無法正常完成。
更是以後的漫長生涯，我都生活不能自理，隻能拖累他，捆綁他，成為他痛苦人生裏一切麻煩的根源……
所以……
“沒關係的！雪兒，多虧你的付出，店裏的生意越來越好了，過不了幾天我會再開家分店，以後我會越來越忙，沒有時間來看你了。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請最好的護工，長期照顧你。至於醫藥費的問題，我也會每月給你付著的。”沉默良久以後，他如是說。
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情分薄如蟬翼，心寒入骨三分。沈修慕愛我是真的，薄情也是真的，在我麵前，他的深情和薄情都一樣明顯，他本就是個人，活得真實的人。
“尚尚呢？”
我看尚尚不在身邊，今天又不是周末，於是問他。
“尚尚……暫時沒有合適的人照顧，交給保姆又太費錢，我把他暫時放在老家了，你放心，爸爸媽媽會幫我們看一段時間，等你好一點了，我們再去接他回來！”他有些不安。
我挑眉：“你把尚尚放家裏，因為費錢？”
心痛欲裂，我雙手死死掐著輪椅，控製住自己不讓情緒爆發。
“嗯！”
“你明知道……我離不開尚尚，尚尚也離不開我……”
“可是你現在照顧不了他！”沈修慕動之以情，“我和爸爸媽媽商量過，現在放他在家裏是最好的選擇，你手腳不方便，我沒時間，不放他回家放哪裏？”
“是嗎？”我深吸一口氣，“你和你的爸爸媽媽商量過，那你和尚尚，和尚尚的媽媽商量過嗎？
“沈修慕，據我所知，公司如今的營業額已接近百萬，再加上周叔叔給我們拉的幾個大客戶，年盈利千萬不是問題，你真的缺那幾個錢？”
這是搶奪，明晃晃的強製奪取我的孩子，之前我沒出事還壓得住，現在倒好，直接乘著我昏迷的機會簡單粗暴硬生生將我和孩子分割，真當我是無尾熊抱枕，又軟又好捏了？
“雪兒，你不要無理取鬧……”沈修慕辯解。
我擺手製止了他。
“沈修慕，你很好，做得很好！既然你這麽尊重你父母的意見，以後你不必醫院看我，至少在我見到尚尚之前，我不想看見你！”
“另外，醫藥費拜托你按時打到我賬上，這是我用命換來的客戶資源，每月五萬的提成，一分都不能少，否則……我能讓你得到，也能讓你失去！”
說完話，我轉頭示意護士推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