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問心意
因為常年身子不好,朱大友便管著朱珠,很少讓她出門,所以朱珠最期盼的是每隔十日去鐵柱家跟鐵柱娘學刺繡,不是有多喜歡刺繡,而是她可以體會到家外麵自由的味道。
今兒,本該學一個時辰刺繡的朱珠,在半個時辰之後被鐵柱娘告知提前結束了。
朱珠有些不解:“嬸子,還沒到一個時辰呢?哦,您是怕我累著吧,沒事兒,我不累的。您看這個針法對嗎?”說著,朱珠把手上的粗布往鐵柱娘麵前一遞,笑得溫和。
鐵柱娘沒有看向那塊粗布,也沒有接話,神情顯得有些忐忑不安,手指無意識地揉捏著衣角,欲言又止。
朱珠看鐵柱娘這個樣子,皺了皺眉,問道:“嬸子,您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鐵柱娘心一橫,說道:“珠丫頭,你覺著我家鐵柱如何?”
朱珠輕笑,低頭往粗布上繡了一針,道:“那還用說,雖然我不常出門,但聽家裏二娘總說這村裏村外的都誇鐵柱哥是個老實勤懇的漢子。您啊,以後可有大福氣呢。”
“那你呢?”
“我?”朱珠手裏的針頓了一下,抬頭看著鐵柱娘,突然福至心田,這……這鐵柱不會是?
朱珠和鐵柱從小一起長大,她還記得六歲以前,鐵柱常常帶著她去田裏抓泥鰍、樹上掏鳥蛋;自從她落水落下病根之後,也就每隔十日能見上一回。
雖說鄉下人不太講究男女大防,但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每次朱珠來學刺繡,鐵柱和他弟弟鐵林就躲了出去,以免村裏傳些不中聽的閑言碎語。
鐵柱娘見朱珠沉默著不說話,急道,“我的好珠丫頭,實話告訴你吧,是我家鐵柱想向你求親。咱們兩家也算是知根知底,鐵柱又是個能幹的孩子,人也老實,今後必不會虧待你。你覺得怎麽樣?你要是同意,我明兒就尋了媒婆去你家提親。”
果然……
朱珠並不討厭鐵柱,可充其量也隻是把他當成年少時的玩伴,共度一生這樣的想法從來沒有在她的腦海裏冒出來過。況且朱珠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嫁了人也是拖累人家,所以早就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嫁了。親爹還在世,絕不會少自己一口飯吃。要是親爹過世了,繼母妹妹們覺得自己是個負擔,大不了到時候剪了頭發去山那頭的明月庵做姑子。
朱珠歎了口氣,鐵柱的情誼怕是要辜負了,“嬸子,我不想嫁人。”
“傻孩子”,鐵柱娘拉過朱珠的手,安撫地拍了拍,說道,“你是不是怕自己的身子拖累鐵柱?那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要是咱們家覺得你是拖累,我今兒啊也就不跟你提這事兒了。”
朱珠默了默,咬著唇道:“謝謝嬸子的一片好意,還有鐵柱哥的情誼,我從來就把鐵柱哥當成是兄長一般看待,未曾有過非分之想,還請您見諒。”
“珠……”,還沒等鐵柱娘繼續開口,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鐵柱娘隻好按下這邊的事,轉而去開了門,見是自家小兒子鐵林和隔壁的司庭遠,便笑著請司庭遠進來,同時朝鐵林嗔道,“你這孩子,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又躲懶了是不是?”
鐵林一噎,“娘,你說什麽呢?我是那種人嗎?我在地裏看庭遠哥從山上下來,想著央求他教我打獵。這事,我前兒可跟您說過的。”
鐵柱娘笑罵,“臭小子,就你理由多。”
怕冷落了司庭遠,鐵柱娘轉頭,忙問道,“庭遠啊,我這兒子我是管不了了,要攔著他,他還跟我對著幹,隻能拜托你好好教教他。不過,你怎麽跟我們家臭小子一起過來了,還帶著你家娃娃。”
鐵柱娘說著話的時候,司庭遠懷裏的奶娃娃睜開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瞅著周圍,見是陌生的環境,剛想哭,但又看到抱著自己的是自己爹,就把哭聲咽了回去。鐵柱娘稀罕地看著奶娃娃,嘴裏說道,“真是個極好看的娃娃,又機靈的很,快,讓奶奶抱抱。”
司庭遠把奶娃娃放到鐵柱娘的懷裏,奶娃娃不適地扭了扭身子,卻沒有哭。司庭遠長籲了口氣,幸好……可誰都不知道,奶娃娃是因為司庭遠在身邊,才很給麵子的沒有哭出聲。若是司庭遠不在,必定能哭得將屋頂都掀翻,隻有將沾了司庭遠氣味的物件兒放在奶娃娃周圍,他才會消停。
可這時的大家都沒有意識到,就連司庭遠都覺得奶娃娃是願意和鐵柱娘待在一起的。
“鐵家嬸子,我想拜托您個事兒,我平日裏進山打獵,帶著我家昊宸不方便,但家裏又沒個人照顧他,所以能不能請您幫忙顧著點我家昊宸?”司庭遠笑問著鐵柱娘。
鐵柱娘一愣,隨即一喜,“好好好,我甚是喜歡這個娃娃。你哪天進山,就把孩子送到我這,我保管好好看著他,你就放心好了。”
司庭遠見鐵柱娘一口答應,也笑了起來,這一笑可把鐵柱娘和鐵林震住了,這司家小子庭遠哥可長得甚是好看啊,十裏八鄉的,可從未見過容貌如此出眾的男子。鐵林在腦海裏搜刮了半天的詞,但因為從小沒念過什麽書,也隻能用“好看”兩個字來形容。
司庭遠可不知道鐵柱娘和鐵林在想些什麽,他把手裏的野兔子遞給鐵林,朝鐵柱娘道,“嬸子,這野兔子給您家嚐嚐鮮,也算是給您的謝禮。”
鐵柱娘看著司庭遠遞給鐵林的野兔子,笑嗔:“哎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你有野味就自己留著吃,還跟嬸子客氣什麽?要是有下回,嬸子可生氣了。”
“就是,就是,庭遠哥就是太客氣了。我還要跟你學打獵呢,豈不是也要給你謝禮不成?!”鐵林在一邊就著他娘的話,點頭道。可手裏卻抓著野兔子不撒手,那個模樣讓鐵柱娘都沒眼瞧了,自家這孩子真是丟人現眼。
這時,耳邊突然聽到幾聲咳嗽,是女子的聲音,據司庭遠所知,鐵家就鐵柱鐵林兄弟和他們的寡母,再沒有其他人了,那……會是誰?
“娘,朱家姐姐還在呢?”鐵林問著鐵柱娘。
鐵柱娘一拍腦袋,“瞧我,和你們說了這會兒話,把人珠丫頭給忘記了。”
司庭遠側首,正巧從半開的門裏看到一個姑娘側身坐在圓凳上,手裏拿著繡了一半的粗布,低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姑娘間或咳幾聲,被碎發遮住的半邊臉過於蒼白,似是有著沉屙舊疾。
怕衝撞了那姑娘,司庭遠忙轉身朝著鐵柱娘道,“既然嬸子家裏有客人,那我就不多留了。”說著,伸手接過奶娃娃,便告辭離開了。
鐵林也沒有多待,拿了灶頭上蒸著的饅頭,就回地裏去了。
送走司庭遠和鐵林,鐵柱娘回了屋裏,想著再替自家兒子好好去說和說和,可當她坐在朱珠對麵看著她眉頭緊皺的模樣,突然心生怯意,準備了的一肚子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從小看著朱珠長大,又因為跟著自己學刺繡,鐵柱娘對朱珠是喜愛的,但是喜愛歸喜愛,卻從來沒有想過讓鐵柱娶她做媳婦。這和朱珠的身子沒關係,而是鐵柱娘始終覺得自家鐵柱配不上朱珠。如果不是自己兒子太過執拗,非央求自己跟朱珠提起此事,她怕是過段時日就要給鐵柱張羅著去求娶隔壁村的豆腐西施了。
也罷也罷,看這情形,朱珠心裏怕是不願意的。可就這麽放棄了,多少有些不甘心。鐵柱娘心想著,明日就找於氏去探探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