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 告狀精
瘟疫發生,是謝嬌不願意看見的事。
會出現大量死傷是其一,其二則是謝嬌不知道怎麽麵對陸向榮。
前幾天謝嬌跟陸向榮在瘟疫發生後,去不去疫區這事兒上,有過意見不合。
當時陸向榮雖說沒有反駁她的理由,但也沒說讚同她去的話,隻摟著她,讓她睡覺。
那天晚上,陸向榮的神情,謝嬌記憶猶新。
沉悶,苦澀,還有難受。
謝嬌站在屋內,被陸向榮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幾乎是本能的,她向陸向榮示弱:“榮哥,咱們那天不都說好了的嗎?你現在這樣看著我,我……我我有點為難。”
經過這幾天的沉澱,陸向榮心境似乎跟那天晚上不一樣了。
他竟然還笑了,說:“嬌嬌,我沒有其他要求,你得盡力而為,你倒下了,是會要我的命。”
謝嬌驚愕抬頭。
這是同意她,讓她跟著羅老頭一塊兒去了?
“嗯,我知道,我保證任何情況,都以自己為重!”謝嬌信誓旦旦。
陸向榮不信謝嬌的保證,他媳婦兒給他所的保證,幾回實現過?
他不依不饒:“要你沒有以自己為重,怎麽辦?”
謝嬌這回為了讓陸向榮安心,什麽好聽話都敢說,都敢承諾:“隨便你怎麽罰,我沒有任何怨言。”
真去瘟疫區了,她也是跟著羅老頭走,幫著羅老頭打下手,能做什麽不以自己為重的事兒啊?
就算真有個什麽小意外,隻要她平平安安回來了,她榮哥知道個什麽啊?
“這樣,如果你做任何有危險的事兒了,以後一年,咱們家,換我來說的算,怎麽樣?”陸向榮拿出紙筆,還讓謝嬌寫保證書。
謝嬌沒猶豫多久,很快就給把保證書寫下來了。
等簽字畫押以後,陸向榮才慢悠悠說:“我讓昌報去給我爹娘他們電話了,到時候從省城抽調醫生過來援救時,嫂嫂還有大哥二哥他們可能會報名過來。”
謝嬌表情僵住了。
陸向榮還在繼續說:“大哥二哥嘴碎,特別是二哥,跟你兩看兩相厭,你做什麽蠢事兒,二哥大概都會一股腦的在我跟前說,嬌嬌,咱家要是我說了算的話,你以後就得跟個小孩一樣,買什麽東西,都得過來找我要錢,做點什麽事兒,還得問我能不能做。”
謝嬌:“……”
她榮哥,這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啊!
謝嬌現在有點後悔簽下那份保證書了。
陸向榮二哥,陸向忠,是陸家另外兩兄弟了,謝嬌最煩的一個。
對方估計也不喜歡她,陸向榮讓他幫忙盯著自己的話,她幹點小事兒,怕不是都得被他說成大事兒。
果不其然。
在跟著少部分縣城醫生,同羅老頭一道成為誌願者去瘟疫區的第三天,省城那邊的醫療隊來了。
陸家那兩兄弟,還有兩個嫂嫂,全部在其中。
謝嬌帶著口罩,穿著白大褂,在外還套了一層白膠布做的雨衣,是條件反射的問了羅老頭一句:“羅大夫,我穿成這樣,你看不出我是哪個吧?”
羅老頭這會兒正在熬藥,同時還思考著,這瘟疫該怎麽處理,冷不丁聽見謝嬌的話了,有點懵。
“這哪兒看不出來啊?你這眼睛顯眼得很,而且吧,也不知道你咋個穿得這白膠布雨衣,就是比別人穿得好看,搞得好幾個人都問我,你這穿的不是雨衣吧?”
謝嬌:“???”
她低頭看自己琢磨著,用白膠布弄出來的雨衣。
當時是怕雨水順著袖口、領口滲透進去,就特意用剪了幾條兩指寬的白膠布,用強力膠粘著,在袖口,領口,還有腰這些地方紮緊了幾分。
這白膠布做的雨衣,被她搞得像一件大衣,還是款式很新的大衣。
謝嬌:“……”
後悔,現在就是非常後悔!
正懊惱著,要把這些紮口處全部扯開時,省城來的醫療隊被縣醫院的院長領到他們這邊來了。
這位曾經跟羅老頭算同門,但不同支的師哥跟人介紹:“這位是羅千鬥,羅醫生,他擅中醫,正想法子給解決現在這個瘟疫。”
羅老頭也帶了口罩,遮得也是嚴嚴實實,但名字一被講出來,陸昌國和陸向忠兩個立馬認出來了羅老頭。
他兩在跟羅老頭握手時,兩位嫂嫂也到謝嬌跟前了,笑說:“四弟妹,沒想到咱們再見,是在這個情況下。”
謝嬌:“……”
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在這個情況下和陸家人見麵。
省醫院幾個重點醫生留在羅老頭這邊商討解決瘟疫的問題,謝嬌則帶著其他醫生,加入縣醫院醫療團中。
因為瘟疫沒能得到解決,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阻止瘟疫擴散,封.鎖一大片區,然後對病患情況進行分區分類救治。
謝嬌大部分時間,都留在羅老頭身邊打下手,她對中藥認識的足夠全麵,在幾天的訓練下,撿藥的速度,已經不是一般人能抵得過了。
唯一有點煩的是,陸向忠總盯著她,她爬個高處,陸向忠都拿出個本本,記賬。
謝嬌恨不得給他把筆記本給撕了。
這是告狀精嗎?一點小事也要記?
謝嬌難得有點時間,跟二嫂顧盼告狀,說:“二嫂,你管管二哥吧,他簡直就是個告狀精,我抄近路撿藥材,爬稍微高一點的地方,他都記!”
顧盼忍俊不禁:“放心,他那本子,咱們回去時,我都給你毀掉。”
聽到這話,謝嬌放心多了。
她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被迫履行那張承諾書的內容。
成年人,二十八九的成年人,一年的時間,花錢買東西,都得跟個小孩一樣,找她榮哥要,這怎麽好意思?
就假象了一下情景,謝嬌都臊得慌。
正胡思亂想著呢,解.放.軍那邊突然抬來了一波人。
往染瘟疫和單純受傷區中間抬。
那地方是不確定有沒有染病,但受傷嚴重人的安置處。
當即,空閑著的醫生和護士都往那邊去了。
謝嬌也過去了。
叫謝嬌有些懵的是,丁茂竟然在裏麵。
謝嬌打聽了一下情況,這批人是從山裏給挖出來的,還是丁茂過來求救,把解.放.軍領進深山裏,把不少人從泥裏挖出來的。
這些人都受了重傷,慘得很。
丁茂算是裏麵手上最輕的了。
他的手,因為刨泥給刨爛了,身上還有不少劃傷,但沒有傷筋動骨,這點是最幸運的了。
謝嬌過去時,有個護士正在給他清理創口,上藥包紮。
這事兒,謝嬌也會,就幹脆過去,把小護士換下來。
小護士也是忙,二話不說的把事兒交給了謝嬌。
謝嬌坐在馬紮上,邊給呆滯的丁茂包紮,邊說:“小丁,是我。清醒點,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丁茂晃神,扭頭有些驚愕的看著謝嬌。
緘默良久,他遲疑的問:“陸、陸嫂子?”
謝嬌.點頭:“對,是我,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兒?剛開始下暴雨那天,你不就進去讓你家裏人撤離了嗎?怎麽到今天了,你們才出來了,還是這個樣子?”
丁茂苦笑:“他們不願意走,當時第三天就爆發泥石流了,我爹當場就給埋在裏麵了,剩下這些人,都是當時存活下來的,我們後來在山裏躲難,但因為泥石流衝毀了不少路,我們在山裏繞了兩三天才轉出來,可就要出來時,又遭上塌方了。”
這……是真的時運不濟。
謝嬌也不曉得怎麽安慰這大老爺們兒了。
這事兒一說完,丁茂就低頭痛哭。
丁茂一直作為他們這一波人裏的領頭人,他一哭,就起了連鎖反應。
所有人都嗚嗚出聲了。
謝嬌不好做聲,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索的給丁茂清創。
好不容易給丁茂包紮完,突然有個小姑娘慌張大哭,且喊:“弟弟,弟弟你在哪兒?!”
丁茂一驚,連忙起身跑到那小姑娘跟前,問:“小花,怎麽了?”
丁小花是丁茂的堂妹,她爹娘都沒了,現在看見丁茂,就跟看見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丁茂的手說:“茂哥,月月不見了!之前我還看見他了的,他明明都沒事兒的!”
這小姑娘自己腿都折了,還不顧醫生阻攔,要站起來,要去找她弟弟。
醫生急切道:“快,快摁著她,再不接骨,這孩子腿就廢了。”
謝嬌連忙搭了把手。
丁茂也在旁邊說:“小花,別怕,茂哥給你去找丁月。”
丁小花很信任丁茂,老實了下來。
這小姑娘接骨時疼得哭,但也老實忍了下來沒瞎動。
等她接骨完了,丁茂就想去找解.放.軍,去找丁小花弟弟丁月。
隻可惜解.放.軍已經走了,他們任務繁忙,撐著疲憊的身體,正要去解救其他人。
上頭下來消息,說是有個村子,也被埋了不少人,他們往那邊趕了,和丁茂要去的方向是相對的。
丁茂沒法,隻能自己去找。
可他在山裏撐了那麽久,早就體力不支了,才走沒幾步,就腿軟跪在了地上。
謝嬌皺眉,說:“你沒法找人了,現在去找人,別說找不找得到人,說不準你自個都得折了。”
“不行,陸嫂子,那是我小叔家僅剩的兒子了。這要是沒了,我小叔家,就斷了。”丁茂掙紮著要站起來。
“那小姑娘還在呢,怎麽就斷了?”謝嬌很無語,“照你這麽說,姑娘不算的話,你要是沒了,你家也斷了。”
丁茂搖頭:“嫂子,不是的,我小叔小嬸老早就沒了,丁月是給小花爹娘,也就是我二叔二嬸養了。”
也就是說,丁月是丁茂小叔家的血脈,丁小花是丁茂二叔家的血脈。
謝嬌頓了頓,歎了口氣問:“那你現在打算上哪兒找?你們遇上的泥石流裏,那小孩說不準給埋進去了,人怕是沒了。”
丁茂搖頭:“沒,我當時看見了的,那小子沒給埋,應該是倒在哪個地方,給人忘在那兒了。”
他認死理,爬起來,非要去找人。
謝嬌看他站都站不穩了,這哪兒是能去的?便幹脆說:“這樣,你告訴我位置,我去找。”
丁茂剛開始不應,他怕謝嬌出岔子,這要是謝嬌沒了,他怎麽給陸向榮交代啊?
可他自個根本沒力氣,謝嬌把她一推,他就癱在地上了,完全動彈不得。
謝嬌說:“趕緊說,得在天黑之前找回來,天要黑了,我可就不會管了。”
天黑了,方向分不清,又冷又容易出意外,要是遇上個出來覓食的野獸,謝嬌那就是找死了。
她可沒覺得自己這回運氣會特別好,遇上野豬,都隻得到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