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年汀大陸·無妄山·魔淵·羅刹幻境
回想起凰元君聞聽羅刹尚活著時的過激反應,銀翮越想越不對勁。凰元君在界德高望重,雖避世多年,卻依然是不亞於帝的權威之角,若他真與羅刹有些瓜葛,倒也屬於情理之中的事。
可聽羅刹話中之意,當初是他深信之人背叛於他,才釀成了之後這一場禍事。
究竟發生了什麽?
銀翮試探地問道:“你要找的人叫什麽?”
羅刹眯起眼睛:“璃凰。”
——二者名諱相撞,難道真是凰元君?
銀翮未將驚異表現出來,卻還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那……你所的兩全其美之法為何?”
原本出神地愣在原地的羅刹忽然又瘋瘋癲癲地笑了起來,他一邊笑著一邊俯身湊近銀翮,弄得銀翮好不自在。
他這一會兒淡如水,一會兒又躁如烈火的古怪脾氣,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
羅刹盯著銀翮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道:“那魔物若要解開封印,還需以幽冥術煉製一件凶險法器……”聽到幽冥術,銀翮的表情僵硬了起來,羅刹了然地笑笑,繼續道,“但若你肯幫我的話,就不必讓他費這勁了。”
銀翮一臉嚴肅:“怎麽幫?”
“卯刹海底的結界你也見到過了,擊破它就行。”羅刹淡淡道。
銀翮無語地看著他:“你得輕巧,卯刹海之水對法力的限製之力何其之大,我待著都費勁,怎麽破結界?”
羅刹像看傻子似的看了銀翮一眼,繼而歎了口氣,解釋道:“每日卯時結界之力最弱,你抓這一瞬,在海底施個凍術,隻需凍住周身海水,留一方之地夠你再施鬼靈之力即可。至於結界,則是借罰之力破罰,你隻需全力鑿出個哪怕微乎其微的口子,卯刹海水就能衝破剩下的結界。”
羅刹得倒是有條有理,銀翮聽起來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羅刹也不管銀翮還是一臉的困惑之情,繼續道:“等破了封印,我便能徹底解開那魔物體內之毒了。”他忽然挑了挑眉,“不過,解了毒,他就又失去鬼靈之力了,那魔物對力量的渴望或許比你以為的要強得多,你是好心,他卻未必明白。”
“你就別操這心了。”銀翮在崖邊坐了下來,沉思片刻問道,“那符文陣呢?鎖著你的符文陣怎麽破?”
羅刹泰然地笑了笑:“隻要你破了結界,剩下的我自有辦法。”
這當口羅刹卻賣起了關子,銀翮也懶得細打聽:“那明日卯時,我且先去試試。”
羅刹又沒來由地咯咯笑了起來,隨後,他的身影驟然消失在了幻境之中,銀翮隻覺得眼前一黑,繼而周身又有了實感。
幻境外,黑霧將銀翮包裹起來已經好一會兒了,南梟使盡了渾身解數還是徒勞無功,就在他焦慮萬狀之時,黑霧那邊出現了變化。
隻見它一邊飛速地旋轉著一邊往外散開,轉眼間又聚成了人形,抱著銀翮穩穩地落到了地麵。銀翮睜開眼,見自己又回到了魔淵,也是長舒了一口氣。
南梟急忙衝了過來:“銀兒!你沒事吧!”
看著急紅了眼的南梟,銀翮輕輕拍拍了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
憤怒的南梟還欲質問羅刹,那團黑霧卻已經歪歪扭扭地往遠處消散而去了,南梟忿忿地咬了咬嘴唇,拉著銀翮出了魔淵。
年汀大陸·多羅城
從魔淵出來之後,銀翮隨著南梟一路來到了沉冥宮門口。多羅城淪為一座空城也有些日子了,而偌大一座沉冥宮也是空空蕩蕩,除了八大城主還被關在魔獄內,宮內諸如魔兵之輩也早就隨著百姓一起逃竄了出去。
南梟拉住銀翮,忍不住追問了一遍:“你當真沒事?”
銀翮搖搖頭,坐到了門口的石階上。如在幻境內與羅刹的約定,明日這三界總歸是要發生件大事了。察覺南梟對自己還是關心有加,銀翮決定在行動之前,把該與他的話一並先個清楚。
她拉了拉南梟的袖子,南梟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哥哥……”這一聲喚出口,銀翮不禁有些哽咽,從到大,她都如此刻這般,坐在南梟身邊或跟在南梟身後,他在,銀翮就不怕塌下來。而今不往昔,再並肩坐在一起,卻顯得疏離。銀翮望著南梟,他臉上的黑色血紋觸目驚心,惹得銀翮收回了目光,茫然地對著麵前這遍地狼藉,她長歎一口氣:“為何不理魔界?”
南梟哼了一聲:“母上死了,父君不見了,你也不在。如此魔界,理之作甚?”
麵對南梟的墮落之態,銀翮顯得有些無措,但好在此刻兩人總算能心平氣和地對上話了,銀翮悄悄瞥了一眼南梟,柔聲道:“魔界數萬年長盛皆是父君的心血……真要起來,一切禍端皆自於我……”
南梟也擔心地瞥了瞥銀翮,他動了動嘴唇,卻沒出些什麽。
銀翮輕歎一聲:“接二連三地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越來越覺得,或許是我們看得太重了,實則大可不必。當日得知身世,我隻覺得每個我最信任的人都在騙我……我接受不了所知的一切都是假的,也接受不了自己實乃鬼靈。可如你所言,我所擁有的明明都是真的……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南梟動容地看向了銀翮,眼神柔軟了許多。
銀翮苦澀地笑了一下:“我確實是不想牽連你,才不與你一道的。但實在的,是我軟弱到連自己都不敢麵對,更不知如何麵對你們,才這樣逃避。我隻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管……”銀翮伸出手握住南梟的胳膊,“可魔界混沌已久,你真就忍心看著父君的心血毀於一旦?”
“如今已是覆水難收了……”南梟無神地垂頭喪氣道,“你多半也猜到了吧?接下來我要幫羅刹解開封印……等羅刹重現於世,又何止魔界混沌而已?”
“你們為何認定鬼靈至惡?或許一直以來是世人都錯了呢?”銀翮有些激動,“方才在魔淵,他將我拉進一幻境之中了些話……我雖還不敢斷言,但他也實在不像記載中那般毫無人性。”
南梟狐疑地歪過臉:“他了什麽?”
銀翮便將羅刹在幻境中所的話轉述給了南梟,聽到明日卯時銀翮要去卯刹海底幫羅刹解開封印時,南梟暴跳如雷:“你瘋了?若這一切都是他為了引誘你幫他解開封印而的假話呢?”
“若不是呢?”銀翮反問,“若是真的,那鬼靈之性便能得以重寫!一直以來我都居於無極齋內鮮少露麵,可三界對我的防備和世人心中的惶恐幾時斷過?金鰩為了對付我,牽連、人兩界也是一片動蕩,若能解開世人的誤解,還三界一個太平,也還鬼靈一個清白,不好嗎?”
南梟自與羅刹牽扯到一起之後,心中做的便是這三界終要生靈塗炭的打算,如今這轉機惹得他思緒萬千。銀翮之意他聽得明明白白,她不想讓自己以身犯險,也想讓自己早日擺脫羅刹的牽製,重振魔界。南梟回顧以往在魔淵與羅刹偶爾的一些交談,其實也與銀翮有相同之感。
可是,真能這麽容易嗎?
看著陷入沉默中的南梟,銀翮補充道:“如果他真是至惡之靈,那我就殺了他。”
南梟愁容滿麵:“此事冒險,你想好了?”
銀翮點點頭:“若真還了我鬼靈清白,我就能陪你一起重振魔界了,哥哥……”
這聲哥哥叫出來,南梟臉上暗了一暗,隨即他釋然地歎了口氣:“罷了,從你便是最任性的。”
銀翮眼中一紅,臉上卻忍不住地笑著。
至親間的隔閡如晨間薄霧,迷迷朦朦,風來即散。可風也有吹不散的,吹不散的,越吹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