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紅豆相思（六）
那樣的大火，謝明瑾顯然是逃不掉的，但李昭卻是強製的讓謝明瑾留了下來，李昭去了天見台，傳聞天見台的大巫能窺見天機，這話有真有假但本事還是有幾分的。
當今陛下對小世子的寵愛是有目共睹的，為此，國巫卯足了勁頭。
聽聞柏原山有赤狐，今修得三尾，國巫立即請命帶著甲胄前往。
二三月的天，雖然沒有下雪但還是十分的冷，一陣陣寒**來，平日裏繁茂的柏原山也顯得有些荒涼。
路上細細碎碎的聲音不知是柏原山的聲音還是甲胄踩到樹葉子的聲音，依稀有些驚弓之鳥的味道。
甲胄在柏原山搜尋了三日，終不負所托，大大小小的狐狸捕獲了上百隻，其中一三尾紅狐最為奪目。
秘術中記載，靈狐每百年生一尾，至九尾者可接太虛登頂仙界。
國巫得了三尾狐，大喜，而後三尾狐不知所蹤，小憩三月，越王府多了一位姬美人，據說那美人同原先的世子夫人長的一般無二，隻是眉眼間比世子夫人多了幾分嫵媚。
世人皆道，世子癡情，實際上世子也卻是癡情，據說世子從不讓先納的小夫人離自己十步去哪都得帶著，也不知那先納的小夫人又是何種風情。
同年，北境再次動蕩，領聖上的旨意，李昭親赴北境，這一戰小世子盛名而回，饒是北境茹毛飲血之地卻也沒有見過如此之煞神。
這一戰小世子也瘋了，他的魂丟在了韶陽，李昭字明德承襲宗嗣卻於二十三歲，出家於韶陽山下，再後來聽說他永遠的睡了過去，越王把他安置於一張玄鐵打造的床上，醫師說小世子不會死也不會老，若是尋得緣法的話還有一線生機，可這緣法沒尋到，南梁卻亡了國，後世所記不過幾筆野史。
故事講到這，女子停了下來，這後麵該還是有故事的才對，譬如世子後麵納的小妾卻是沒了交代。
“故事應是沒有講完的吧。”見女子沒有打算繼續講，周舟有些不大理解，也不大高興，常言道凡事都該有個結尾更何況是故事，這樣講一半不講一半的怪吊人胃口。
“小姐有些心急了。”見周舟臉上沒了之前聽故事的好興致，女子又朝周舟賣了個笑臉，腰身一閃像條藤曼一樣的想纏上趙燕綏卻被趙燕綏側身給避了，原以為女子會惱怒可相反的女子卻笑的更嬌豔，“小姐若是想聽下半部分的故事，得讓先生幫我一個忙才行。”
幫忙這種事可大可小，但涉及到趙燕綏，周舟睨了女子一眼，道：“你這故事我不想聽了，你若沒有其它事的話，我們便告辭了。”說完站起身來瞧著趙燕綏，看他是個什麽打算。
趙燕綏的打算，其實能有什麽打算，若是周舟強勢要走，趙燕綏應也不會留下來，但瞧著周舟此刻的探問，趙燕綏卻是心情大好，起身把周舟重先拉到椅子上，才審視起眼前妖裏妖氣的女子，“你想讓我幫已故的謝明瑾和李昭？”
“先生不愧是瑞安趙家的人，料事如神，我找先生來確實是為了這事，當年國巫把我封在謝明瑾的身體裏，如今已不知過了多久，若是平常倒也罷了，隻是如今我非人非鬼非精怪，能幫我的就隻有先生了。”趙燕綏點破，女子改了之前的那副姿態。
趙燕綏瞧著女子若有所思，頗為不解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你可知你原先的軀體已經淡然無存，此番你若是離了謝明瑾的軀殼，你也是活不成的！”
“我早該在百年前就死了的”。女子苦笑。說著繞步走到周舟身側，溫聲道，“小姐可真幸運，奴家這就為小姐講接下來的故事。”
“…………”
李昭出家了，他在韶陽山下做了道士，隨同的還有姬美人，越王妃被接回了越王府，雖說越王妃確實是做錯了事，但是越王還是念了夫妻情分，阻止不了李昭越王妃便讓姬美人也跟著去了韶陽，越王妃後悔了，她悔不該對謝明瑾做那些事，她也恨謝明瑾為何心那麽狠，明明一切都可以避免的，謝明瑾卻…………
但到了韶陽山，李昭卻遣走了所有的人也包括姬美人，那時的姬美人就如同一個木頭架子，她不會反抗也沒法反抗，她的命理攥在了國巫手中也攥在了越王妃手中，無奈姬美人隻得日日守在山廟外，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六七月吧，她瞧見屋簷外的那幾棵澀柿子樹長出了幾個青果，那日她終於見到了李昭。
越王府的小世子，南梁最尊貴的一時像變了一個人，從前的不羈沒有了，灑脫也沒有，眼中也有些渾濁，他說，“你來了，我本不想留你的但我不想失去她，她總認為我對她的感情來得快沒有幾分是真的，但是她不知道，自她七歲時我便在韶陽住下了。”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很小像一隻瘦小的猴子，我對人說她醜，因為她見到韶陽山主是笑著的，見到我父王也笑，唯獨見到我便哭了。”
“她七歲時，背著她父親和母親去了後山戲水卻遇上了狼群，我射殺了頭狼把她放到樹上，她說，“哥哥你真好看，不知道我想見的那個人有沒有這麽好看，我爹爹說總有一天我會見到他的，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十二歲時，我讓國巫給我易了容，我扮作了教她六藝的夫子，她學什麽都很快可以說是過目不忘，但她總喜歡盯著鏡子，起初我隻以為她是小女兒家心思，後來她說，她是想透過鏡子看到某個人。”
“她十四歲那年，北境動蕩，我受命跟著威遠將軍去北境監軍，區區北境本是螻蟻之資，可是最後關頭威遠將軍卻叛變了，我一路朝西追著威遠將軍，沒想到北境蠻族竟偷偷從驍北大營東南方逃脫了，驍北大營的東南方正是韶陽山！”
“我到韶陽山大的時候已是三天後，韶陽山沒了往日的生計，仿佛一座死山，也確實是座死山，我在韶陽呆了兩天，直到確定韶陽山大小的屍體沒有她，才鬆了一口氣，密探說她在山下的一個莊子上落了腳，我沒多想就去了。”
“可看著她纖弱的背影我卻退縮了，我怕她恨我，所以隻敢守在暗處，大概過了兩個月吧，當我以為日子會一直平靜下去的時候，山主夫人卻突然遇害了，我不能想象她會怎麽樣，同時我也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守護住她的最後一個親人。”
“她枯坐了許久，她第一次起了殺意，雖然在南梁殺人是要處絞刑的，可我沒有阻止她，因為她一切的罪責我都會替她扛，那日我一直跟在她身後，我瞧見她殺了那個殺母仇人，她臉上有了釋然，可她也想輕生，她跳了春江，沒有人知道我那時有多害怕，我的心也同她一起跳下了春江！”
“所幸我沒有失去她，我把她帶回了王府，可我沒想到母親會不喜歡她，也沒想到母親會那樣做……”
“她隻以為我對她的感情來得快得像是一場戲，她不知我與她的姻緣是我向父親親自求來的，她不知我對她傾心已久，她怨我，其實我也怨我自己，我為什麽就沒有早點同她說呢。”
李昭大概是瘋了，同姬美人講了許久便獨自一人走到廟前的桃樹下發起呆來，臨了李昭扔給姬美人一個鈴鐺便自顧的走進了院子。
瞧著手中的鈴鐺，姬美人瞳孔驟然放大，這是國巫控製她的鈴鐺，自此，她不用再受任何人挾製了，可姬美人卻不大開心，因為胸前這顆從來沒有跳動過的心髒這一刻跳得無比的快，還有一陣陣的鈍痛。
這種感覺，姬美人從未有過，有些事她不大記得了，腦海中空空的，她記得曾經她是一尾狐，她住在柏原山，她有許多的朋友，可有一天柏原山來了很多人，他們很凶，她跟著小夥伴一起被他們用套索套走了，再後來她成了姬美人，那裏的人都對她特別好，但好的前提是有一個人必須高興，她不懂但是她隻要不離開他的視線就好。
須臾許多年過去了，姬美人不知自己要做什麽要去哪，甚至連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後來她跟著幾隻野狐一路到了西北，她在那花五錢銀子買了個名字，雖不常叫，但是作人總歸是有了個名，她的名叫作什麽來著？那老先生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不若你就叫桃夭吧，姑娘這麽美想來日後定會有一場好姻緣。
好姻緣嗎？桃夭不懂，隻是心髒又疼了，桃夭不懂為什麽會痛，自己原是沒有心的，也不知為什麽會痛，自己明明沒有受傷的。
而後許多年，桃夭終於懂了，原來那個真正痛的人不是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或是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