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忠貞之士(四)
周舟從幻境中走出來時,冰洞裏的雪已經化了大半,趙燕綏端坐著似乎是在等自己醒過來,而原先凍著戎長的冰柱早已斷成了兩段,順著地上的水漬看去,戎長此時可不就跟在趙燕綏身後,隻是他的眼神不大對,懵懵懂懂的模樣像極了稚子,這眼神周舟好像在那見過,仔細一想原是在幻境中見過,那時戎長還連名字的沒有,那時他還隻是一個小奴隸。
難怪眸子會那麽清澈,完全沒有一絲殺神的模樣。
許久,周舟才注意到另一件事,戎長身上似乎是穿著趙燕綏的衣服,那趙燕綏…………
周舟皺了皺眉頭,從包袱了拿出一件薄裘遞給趙燕綏,雖說是薄裘可總比不穿強,待趙燕綏穿上衣服後,周舟才不解的瞥了一眼戎長道,“先生,這是怎麽回事,這戎長不是早就死了嗎,如今怎麽瞧著沒有一絲死氣?”
“舟舟如今都知道死氣了。”趙燕綏失笑,“是褚犍救了他,當初回到王都的是他七魄中的三魄,當年褚犍被戎長的固執所牽引,從而助戎長回了王都,原本隻是想讓戎長了了心願,可誰知道戎長受生死草的影響居然築下了滔天大錯,他身上背負了數萬條人命,如是入不了輪回,而褚犍算是間接造就了這一切,也難逃罪責。”
“於是褚犍便被罰在這冰凍中看守戎長,如今褚犍已然身歸天地,戎長剩下的三魂和四魄再沒人看守故而才造就他如今的模樣,他本該死的,可是因為生死草的緣故,他成了冥人,死不掉卻見不得太陽。”
“原是這樣,那先生為什麽要救他”雖趙燕綏說了許多,但周舟還是不懂,不懂趙燕綏為什麽一定要跟著褚犍來這裏,他們此行該去燕京才是。
趙燕綏微微頷首,朝周舟笑笑,“讓舟舟受累了,不過此事也不純是多管閑事,隻是有人想見他,戎長是這一回的委托人讓我帶過去的人,她等了他上百年,她說她一直想給他一個解釋。”
聽趙燕綏話不對機居然擔心的是自己受累了,周舟心頭湧上一股異樣,再聽是有人要找戎長,還要和戎長解釋,周舟第一個便想到阿布公主。
“先生所說要找戎長的人是阿布公主嗎?”周舟抬起頭掃了一眼戎長,然後似肯定的語氣道。
“舟舟真是聰明。”趙燕綏點點頭,“方才我們所看到的故事隻是戎長所見到的,但有些事便不是眼睛看見的就是真的。”
“當日,戎長瞧見的種種不過是受生死草影響所看到的假象,戎長是奴隸出身不錯,可他原也是中書令的小兒子,因為中書令犯上才被貶為奴的,他原就和阿布公主有婚約。”
“而阿布公主也不是汗皇最寵愛的女兒,汗皇女兒那麽多,阿布排在最末,母親又死得早,她確實手段淩厲,可如果她不豎起身上的刺,她在王都根本就活不下來,先皇後死的早,阿布公主早早的就沒有了依靠,宮中獨孤美人獨大,獨孤美人把汗皇的心抓的牢牢,又有兒子在膝下,王帳裏沒有人敢與她爭豐滿,阿布也不敢。”
“但一昧的忍讓卻讓獨孤美人更加跋扈起來,竟然當著阿布公主的麵拿先皇後作起筏子來,阿布公主什麽都可以忍,唯獨這一件不可以,先皇後就是她的逆鱗,於是她殺死了獨孤美人,自己也抱著一命抵一命的念頭,雖然汗皇便沒有因為阿布公主所為對阿布公主下死令,但是阿布公主此行也算是九死一生”
“王帳中打板子的人都是有技巧的,打輕打重全讓叫人看不出來,可內裏早壞了,阿布公主在床上躺了三月,這三月來除了自己的小宮人桑卓一直在陪,攬月閣就沒有來過一個人,又過了三月到了入冬的時節,這一年梅花開得格外好,阿布公主出嫁了,嫁的是原先有過婚約的中書令府,人人都道阿布公主苦命。”
“可阿布公主卻不這麽想,她覺得就算是去了奴隸營也比在王帳裏過的舒坦,起碼見不到這些名為親人卻時刻想吃你骨肉的存在,帶著桑卓,阿布公主去找了戎長,這一行沒有十裏紅妝相送,隻有兩人兩道瘦小的影子,阿布公主就這樣把自己嫁出去了。”
“來到奴隸營的那天,天空中下著小雪,阿布公主隻在小時候和戎長見過一麵,那時中書令府還是滿門榮耀,說是門庭若市也不為過,人人都道中書令家的小兒子是佛子降世將來定然有一番好成就。”
“阿布公主見到戎長的那天,眼中的滿是驚豔,她原以為奴隸營這樣的環境下,戎長就算再是清貴之流也早該被浸染了才對,但戎長周身的氣度卻是怎麽也讓人忽視不了,他瞧見她,他笑得溫柔,他道,
“公主,一路幸苦了,這裏雖沒有王都過得好,可也還自在,這邊的大人原是我爺爺的門生,這些年對我們一直多有照顧,阿爹和阿娘已經準備好了膳食,公主請先用膳,隻是都是粗茶淡飯也不知道公主吃不吃得慣。”
“阿布公主頭一回有一些不知所措,這人是她的丈夫,他很好,阿布公主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其實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似乎一切都變得美好,實際上也確實這麽美好,阿布公主在奴隸營變得隨和,她本身原也是一個隨和的人,如同她母後一樣都是溫柔似水的人。
從前種種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阿布公主也從來都不是狠厲之人,她像是雪原最美的一朵雪蓮。
戎長的母親也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她說她從前也是有一個像阿布公主一樣美麗的女兒,長得就像一個粉嫩團子一樣,隻是她命不好,沒有留住女兒,她道,奴隸營的日子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熬她,這裏沒有王都那樣的禁錮,她道,從前她也是一個肆意的女子,她喜歡在青山上策馬,隻是後來遇到了戎長的父親便一個跟頭栽進去了。
大宅門裏的規矩多,何況是中書令府,她開始學規矩,她沒在騎過馬,再後來中書令府被貶到了奴隸營,更是再不能了。
戎長的母親待阿布公主很好,仿佛阿布公主就是她的親女。
奴隸營的日子似乎連難熬也沒有了,因為這裏也可以很溫暖。
開春,奴隸營春風拂過的一角飄起了一條紅綢,今日戎長與阿布公主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