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比翼連枝（一）
周舟和趙燕綏一路沒有回酒館而是去喝了酒。不似太原的酒，燕京的酒稍烈，不過開春時節喝點酒也正好暖身。
周舟是迷迷糊糊回去的，恍惚中，周舟瞧見了趙燕綏那張美得不似凡間之物的臉朝自己湊近，他咬了自己的耳朵，但趙燕綏那樣的人會做這樣的事嗎？周舟隻以為自己做了一場春夢，至於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周舟沒多想，隻道是自己太孤獨了，再來趙燕綏美色誤人，難免會引人產生邪念，不過那感覺還挺好的，冰冰涼涼的，隻是不知道嚐起來是個什麽滋味的。
燕京的事算是了了，趙燕綏沒有多大的興趣再去看看久別重逢的人會是怎麽樣的，再者委托的內容隻是讓他帶戎長回來，這件事到這也算是完了，至於下一站去哪？
聽說淮安多了起子怪事。
年前，聽說有人在淮安打撈上來一具屍體，是個女子，也不知死了多久，整個人被泡的發臭，雖然皮肉還連著骨頭但卻早已看不清人臉，本以為事就到這裏結束了，可是自那日起，淮安開始接連不斷的發生命，死者都是一十六歲的少女。
事越發奇怪起來，到最後竟然演變成了玄學，淮安的都說這是崔巽回來索命了，崔巽是誰，整個淮安都不大想提，但淮安最大茶館裏的說書先生卻舊事重提，講的熱火朝天，仿佛他就是那崔巽一樣！
話說，一百六十年前，淮安有一名名動一時的名妓，小字崔巽，那女子長得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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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巽是市井屠戶家的女兒，崔屠戶長的五大三粗的，絡腮胡長了滿臉，誰也不明白這樣人家的女兒為何會出落的那麽漂亮，不過誰也沒有見過崔巽的母親，萬一崔巽的母親是個美人，而她又隨母親呢？
不過崔屠戶這樣的人是怎麽娶到漂亮媳婦的，該不會是在哪個不幹淨的地方，幾兩銀子給換來的吧？
母親成了周圍人給崔巽潑髒水的利器，小小的崔巽從小就能聽到周圍的人說，自己的母親是個不檢點的人，是勾欄裏出來的妓子，是爹用銀子換的，再瞧自己這副禍水泱泱的模樣將來也不會有什麽好品性，想來也就是下九流的人，這樣的人誰家敢娶，娶了也是家宅不寧，攪得鄰裏都不得安生！
年幼的崔巽不懂這些話的惡毒，懵懵懂懂的風一吹就長大了。
直到一十六歲，一十六歲的崔巽出落的跟個水仙花一樣，提親的人說是踏破門檻也不為過，不過來提親的大抵都不是什麽正經人，他們平日裏連話都沒有和崔巽搭過，這會兒倒是個個對崔巽愛到了骨子裏，崔巽對這些人無感，她隻想找一個愛她的人，但這樣的人就算是有，也會被她的名聲嚇跑。
有些事從來都是三人成虎，說得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人人都道上村有位美人，可人人談起她都隻會把她與醉花軒的姑娘作比較，雖然每回都是崔巽勝，可是這樣的比較對於一個沒出閣的姑娘來說比天上下刀子還要恐怖。
崔巽的名聲很臭，比夏日了死了幾天冒著腥臭味的死魚還臭，見到死魚人們會繞著走，而見到崔巽，人們卻會迎上來指指點點，明明有些人都不認識崔巽，可瞧見崔巽也會往崔巽身上扔臭雞蛋。
一十六歲，崔屠戶撒下崔巽一個人走了，周圍的人說是崔屠戶造的殺業太多了，也說是崔屠戶壞事做多了才會被老天給收了。
崔屠戶死後，崔巽哭得傷心，但她更多的是恐懼，因為從今往後她唯一一個可以依賴可以信任的人也沒有了，從今往後她將一個人麵對群狼環伺。
崔屠戶死後，崔巽按照規矩被送到了宗家撫養，但同一年，崔巽一十六歲卻被宗家的人送進了醉花軒，那個全淮安最大的妓館，那年崔巽剛到議婚的年紀，那年崔巽還沒有給父親守完孝。
宗家的人用崔巽換了三十二兩雪花銀，這些銀子夠一個莊戶人家好活好幾年了，宗家的人說，左右崔巽的母親就是從妓館出來的，如今崔巽再回妓館也算是承襲母親的行當了。
初進醉花軒，崔巽被餓了一晚上，待確定崔巽是個安分的並不想著跑時，醉花軒的鴇媽才滿意的讓人帶崔巽下去沐浴更衣。
但這一切都是鴇母想太多了，崔巽這樣的人還能跑去哪呢，從前她身世清白都要被一個勁兒的潑髒水，如今她是真的進了妓館，她已經沒有了退路，她前後都是地獄。
或許如旁人所說真的妓館才是崔巽的歸屬吧，崔巽在妓館倒是過得比在莊子上舒坦的多，崔巽生得極美，很快便被捧成了頭牌，但是鴇媽卻從來不讓崔巽接客，她把崔巽當作搖錢樹，用崔巽吊著人，掙的盆缽溢滿。
崔巽在第二年就攢夠了贖身的錢，但是她並不想走，雖然鴇媽也不會讓她走。
崔巽十八歲時，她的盛名甚至傳出了淮安，多少人聞訊而來，這月，鴇媽打算拍賣崔巽的初夜，然這月，崔巽也遇到了她此生最恨和最愛的人！
崔巽戀上了一個人，是一個書生，崔巽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隻聽見他的朋友喚他李兄，他長得不是很好看，有些憨憨的，別人給崔巽送金銀，而他卻給崔巽送燒餅，，冬日裏餅子冷得快，他便把餅子貼身放著，胸前被燙紅了一片，他也一聲不吭，仿佛崔巽吃得開心最重要。
自那之後崔巽多了一種情緒，是崔屠戶死後再也沒有過的情緒，是感動也是心動，崔巽愛上了這個男人，哪怕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把自己的一顆心都拋出去了，她背著鴇媽把自己交給了李生，哪怕後來換了一頓鞭子也沒有一絲後悔。
破了身的女子還是妓館裏的女子今後便沒有了價值，仿佛曇花一現，人們會等很久很久隻為看花開，可花開後又不大覺得驚豔，鴇媽氣極了，但除了給崔巽一點教訓她也沒說啥，左右崔巽現在還算是棵搖錢樹，再來她對崔巽也不是一絲感情也無，她也照顧了崔巽許久，算不上親女可也總有些情誼，她隻恨那該死的李生。
崔巽開始同醉花軒的姑娘一樣開始接客，雖然她不願，可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如果沒有李生，鴇媽會為她尋一位有權有勢的人，雖然是賣，可也隻賣給那一個人，如今這副身子還能賣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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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壓倒崔巽的最後一顆稻草也是李生，那夜之後李生不見了，唯一的消息隻有一封絕筆，他道，他要為她謀一個好前程，他去了燕京，他道他衣錦還鄉之日定以十裏紅妝迎她！
這話聽著是好聽，可衣錦還鄉是哪天，他衣錦還鄉還願娶一個殘花敗柳？
崔巽陷入了迷茫，她害怕也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不自信，她討厭現在的自己，她討厭肮髒的自己，可她也不明白她明明也可以很普通很普通的做一個普通人的，究竟是什麽東西讓自己走到這一步的呢，又是誰逼迫的自己，誰把自己推到懸崖邊的呢，這崖邊的風很大，卻沒有一個人問她冷不冷！
人們怨她憎她厭她，可她分明什麽也沒做，她究竟錯在哪，崔巽不由撫上自己的臉，莫不是美麗也是種罪過嗎？
崔巽開始討厭起自己的臉來，若是沒有這這副容貌，她此刻的處境會不會不一樣呢？若是可以的話，崔巽情願不要這份美貌，這份美貌的代價太大了，她隻想要一份平靜，一份普通人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