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失語叢林的秘密
低矮昏暗的蒲藤屋裏,藤驚魘用長矛挑開布簾,撲麵而來的詭異氣味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嫗正跪在神龕前念念有詞。
“枯萎者什麽了?”他有些不耐煩地問通靈者魔媼渡鴉。
魔媼渡鴉停止禱告慢慢站起來:“神不會向凡人言語,但她會指引我們的心靈……”
“你可以繼續跪在那裏了。”他對枯萎者炙鴉的信仰早就坍塌,根本沒耐心聽這個老到隻剩褶子的通靈者布道,他隻是不明白父親為何會如此虔誠地堅持祭儀式。
“年輕人,難道你看不到祭之塔上永恒的不眠火焰嗎?”通靈者在他即將走出門時道,“那是枯萎者炙鴉為凝雨濕地帶來的光明和溫暖,作為藤部落酋長的兒子,你應該對我們的神更有信心。”
藤驚魘懶得與她爭辯,他更願意把時間花在與莽紋氣禁討論如何壯大長矛部隊上,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已消失幾千年的神靈上,倒不如實實在在提升部落的戰鬥力。待他繼任酋長之時,必將揮師東進,擊敗腐朽墮落的斷須王國,占領神諭遼原,藤部落一勞永逸擺脫這個惡劣的地方。
事實上這幾千年來枯萎者炙鴉從未消失,她不過是被困在迷霧之中,苦苦思索驅散迷霧、恢複法力的方法,神的時間是凝固的,這幾千年對她而言和一瞬間沒有什麽區別。
與凝雨濕地的一籌莫展不同,神諭遼原則是歌舞升平,斷須山脈南接迷霧森林北到怒河入海口,像一條堅不可摧的城牆庇護著斷須王國,優渥的自然條件讓他們安逸得太久,早已忘了戰爭的存在,甚至連臨風堡都成了多餘的負擔,預算一年比一年少。
然而這些年臨風營地的規模卻在格林卷須的治理下日益強盛,他不僅在營地周邊發展種植園自給自足,還建起臨風碼頭,與遊魂島和東部盟國建立貿易關係,賺取不少金幣。為了掩人耳目,他在孤島上秘密建造了一個金庫,將多餘的物資都存放在那裏。斷須國王斷須潤土整日與酒色為伴,對他每發送的情報都懶得看,其他所作所為更是一無所知。
但王國中不都是昏聵之輩,末日祭壇大祭司玄虛長老又以監測藤部落的祭儀式為名來到臨風營地,他大概也是神諭遼原上唯一真正相信那些上古傳的人。
“大祭司真是勤勉。”格林卷須在臨風堡迎接他的到來。
“哪裏哪裏,要敬業沒人比得過你格林卷須,幾十年如一日守在這個風口上,以營地為家無妻無子,試問斷須王國上下何人能比?”大祭司從來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詞。
兩人相互吹捧著進入臨風堡的會客室,帶左右都退下,才算真正進入話題。
“我給流霜迷葉的話大祭司可曾帶到?”格林卷須低聲問。
“那是自然,”大祭司拍著胸脯,“她讓我告訴你‘隻要時機成熟,她願隨你漂洋過海共度餘生’。”
流霜迷葉乃是斷須潤土國王的寵妃,原與格林卷須臨街而住,一來二往互生情愫,然而造化弄人,格林卷須從軍後被調配到南部的臨風營地,從此音信漸無。而嫵媚動人的流霜迷葉被斷須潤土看中後帶回王宮,日夜陪伴在國王左右,已是萬千恩寵於一身。巧的是在一次例行軍事會議上,兩人王宮偶遇,過去種種百感於心,不免舊情複燃,卻礙於她如今的身份而成為苦命鴛鴦。難解相思的格林卷須隻能冒險拜托大祭司代為傳情達意,豈料流霜迷葉早已受夠斷須潤土的變態虐待,希望格林卷須帶她遠走高飛。
“來容易,”格林卷須本來隻是表達情思,能有機會私下幽會,從未敢有攜手潛逃這樣大膽的想法,“我要帶她私奔,不僅會成為斷須王國的要犯,更會留下勾引王妃的罵名,就算能找到安身之地,卻又如何麵對族人和臨風營地的兄弟?”
“恕我直言,你已身居臨風統領的要職,且兵多財廣,何必自毀前程與國王去爭一個女人?”大祭司覺得此事實在不值。
“大祭司所言極是,”格林卷須不想糾纏於男女之事,“此事以後你我不必再提,就當從來沒發生過。”
“甚好,甚好。”大祭司本就對那個女人沒什麽興趣,他從袖中拿出一個袋子,這才是他來的主要目的,“果粒飽滿,色澤誘人,堪稱上品。”
格林卷須接過袋子,裏麵是兩顆解厄果,確實品相非凡,連斷須王宮的比之都要遜色不少。這個老家夥不知道有什麽神通總能搞到解厄果,當然他絕不會傻到去刨根問底,隻要大家都能賺到金幣,何必在意來路。
“每顆三十塊金幣,夠誠意吧?”大祭司笑容可掬。
“兩顆五十塊金幣,”格林卷須可不想便宜了他,他那艘貨運帆船也不過才十塊金幣,五十塊金幣足夠他聲色犬馬好些時日。
“你可真是會做生意,既然是朋友,那就讓你多賺點。”大祭司心裏也清楚,這個價確實已經不低。
“明日午時會有遊方貨郎到你宅前兜售,還請大祭司給他開門。”
“那就靜候佳音……”大祭司完拱手告辭。
格林卷須將他送走,盤算著颶風遠舵近日會到臨風碼頭,想必也隻有財大氣粗的東部盟國願意花高價買走它們。至於流霜迷葉,他可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隻不過需要製定一個萬全之策。
失語叢林遮蔽日的古樹上長滿青苔,密密麻麻的蜘蛛網查封了前行的道路,原始而低沉的暗語在林間遊蕩,似是對這三個不速之客的威脅警告。
“你以前真的一個人來過這裏?”海葵夕顏經過休息已恢複精力。
“當然,但隻是在湖畔溜達了一會,並沒有深入這片叢林。”這也是裂石雪刃的遺憾,所以才會執意跟來,她非常想看看山精到底是什麽樣子。
“這次可不隻是溜達,所有東西都和帆船一起留在遺忘池,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颶風紅帆雖然得很嚴重,語調卻很平緩,“好消息是有水的地方就有食物,我們暫時不用擔心餓肚子。”
無論是兩棲者還是魚獲者,要搞點湖鮮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三人飽餐後已臨近黃昏,隻能在此露宿一夜。海葵夕顏和裂石雪刃已在篝火旁相擁而眠,颶風紅帆一邊用木棍製作長矛一邊密切關注著四周,在這個未知的環境裏,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他的謹慎絕對值得。失語叢林的黑暗之中,一條複肢寄生蟲早已盯上這團跳動的篝火,它有六條敏捷的行足和四根尖銳的觸手,棕色的身體近兩米長,無數黑豆般大的眼睛隱藏在口腔吸盤周圍的褶皺裏。
此時他正躡手躡腳地在營地附近逡巡,人類可是他未見過的奇怪物種,他不確定這種會利用火的生物能不能食用,具不具有攻擊性。颶風紅帆靈敏的聽覺能夠捕捉到林中的任何風吹草動,複肢寄生蟲窸窣的聲響早已引起他的注意,他假意毫無察覺的繼續削著長矛的尖刺,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已做好閃避的準備。
輕微的腳本聲從他身後慢慢靠近,颶風紅帆稍稍側耳,他甚至已能嗅到複肢寄生蟲酸腐的氣味。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後頸感到一絲涼風之時,迅速轉身將手中的長矛刺出,始料未及的複肢寄生蟲向後一個趔趄倒在地上,發生驚恐的叫聲。鋒利的矛尖懸停在他的頭上,颶風紅帆並沒有傷到這個有些柔軟的大蟲子,因為他受到驚嚇時本能發出求救的呼喊,颶風紅帆居然聽懂了。
兩個姑娘也被聲響驚醒,驚訝地看著被“俘虜”的醜陋複肢寄生蟲,她們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生物,就像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請不要傷害我,我沒有惡意……”複肢寄生蟲不斷地求饒,他並不是普通的蟲子,而是有智慧的生命。
詭異之處就在於颶風紅帆居然能聽懂這種第一次聽到的奇怪語言,而且熟悉到就像是自己的母語。他嚐試著與這條大蟲子交流:“你是誰?我為什麽能聽懂你的話?”
複肢寄生蟲聽到後也大吃一驚,他用的可是上古神語,這個兩條腿的入侵者居然會使用,難道他有神的血脈?
“我們是創世之神元炁的寄生者,已經在失語叢林生活了幾萬年,一直在等待宿主的蘇醒。你為什麽能聽懂上古神語?”
“等等,你們難道就是傳中的山精?”颶風紅帆大腦飛速運轉。
“山精?你們是這麽稱呼我們的?我對你們並沒有惡意,請先放下你的武器,寄生者以吸取宿主的魔力為生,這個世界的食物對我們來沒有任何攝取價值。”
“這個世界?你們來自哪個世界?為什麽會到這裏?”颶風紅帆有很多疑問。
“來話長……”複肢寄生蟲緩緩地道——。
大約三萬年前,異域空間發生慘烈的殊死搏殺,一條生命垂危的巨獸誤打誤撞突破空間壁障,墜落到這個蠻荒的世界。彌留之際,巨獸的元魂化為陽光、雨露和空氣,使生命都能夠誕生、呼吸、生長,精魄則化為七隻上古神獸——飲毒者蝰蛇、攝魂者火狐、冰封者斑鯨、布雲者彩雀、枯萎者炙鴉、腐朽者坤龍和熔金者岩蜥,他們是這個世界最初的主人。巨獸龐大的身軀形成塹龍骨山脈,橫亙在廣袤大地上,將世界他體內的血液淤積到心髒逐漸凝固,最後碎裂形成黑色的六菱形結晶體——魔石。
作為巨獸身上的寄生蟲,“山精”們被遺棄在失語叢林。宿主若是死亡,寄生者便無法存活,但他們卻奇跡般的活了幾萬年,這也就意味著創世之神元炁依然以某種形態活著,他們堅信他會在某一蘇醒,再次回到他們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