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不歡而散

  顧如煙直搖頭：“咱們大熙，異姓王都有好幾位，更別提其他公卿侯爵了，可唯有咱們這位前表姐夫，最為不同。”


  “其他王公侯伯，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爵位，隻有歐陽晟，是在山窮水盡，日暮途窮的困境下，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掙來了響當當的爵位。”


  “最重要的是，他與咱們的兩位哥哥年歲相當。都是同齡少年郎，他們還在靠祖輩的蔭蔽過日子，歐陽晟卻已自立門戶，獨當一麵，這怎能讓人不自卑？”


  顧清顏停下了手裏的活兒，無不讚同：“時人都說，怪不得歐陽晟為了生母，王爵說扔就扔，原來是有架海擎天之能，能自己再掙一個爵位來。”


  葉雨瀟潛意識裏仍把歐陽晟當作自家人，麵對盛讚，例行要謙遜幾句：“他這麽有能耐？是你們誇大其詞了。”


  顧如煙噗嗤一笑：“表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生子當如歐陽晟’，如今熙朝上下，長輩教導兒孫上進，首先必提他。”


  他都成榜樣了？葉雨瀟摸了摸鼻子：“原來他這麽出息？我待他是不是太隨意，缺乏必要的仰慕和敬重了？”


  “表姐，你終於知道自己行為不妥了？”顧清顏瞥了她一眼，朝長案對麵努嘴，“我現在見了潁川侯，大氣都不敢出，你居然敢指使他切肉。”


  “那是你膽小。”葉雨瀟丟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再說我好歹跟他夫妻一場，自然是不同些的。”


  “這跟是不是夫妻有什麽關係？若是夫妻，更得把他供起來了，畢竟夫為妻綱，還有三從四德擺在那裏。”顧清顏搖著頭，繼續摧殘那幾棵菜。


  這不對啊！葉雨瀟按著顧清顏的肩膀，拍了拍她麵前的案板：“既然歐陽晟千好萬好，你為何勸我不要再嫁他？”


  “我不是勸你不要再嫁歐陽晟，而是勸你誰都不要嫁。”顧清顏正語重心長地說著，忽然對麵有道淩厲的眼風掃來，她不自覺地把肩膀一縮，頭一垂，閉上了嘴。


  顧如煙也跟著低了頭，小聲嘀咕：“你們有沒有覺著，歐陽晟自從北去了一趟回來，身上就多了些煞氣，聽說現在連恒王都怵他了……”


  煞氣？哪來的煞氣？她怎麽沒感覺到？這倆丫頭，真是越說越玄乎了。葉雨瀟搖搖頭，回歐陽晟身邊去了。


  歐陽晟剛剛切完了肉，滿案板都是碎肉渣子，他撐著案沿看了半天，忽然提起菜刀，重重地一下劈在了案板上。


  他真是氣糊塗了，怎麽讓顧元朗和顧長平牽著鼻子走了。他們說自己動手，他就真自己動手？


  腦子終於轉過彎來的歐陽晟果斷叫來隨行的侍衛，命他們回一趟潁川侯府，帶廚娘，帶丫鬟。


  自己不動手，歐陽晟和葉雨瀟豈不是少了獨處的機會？顧元朗和顧長平深覺遺憾，但看看那把穩穩地紮進案板，屹立不倒的菜刀，還是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顧清顏和顧如煙倒是雙雙鬆了口氣，她們摧殘了這麽久的小青菜，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章誠軒也挺高興，剛才一直是顧清顏在忙，他完全插不上手，很過意不去，大家還是坐下來，無差別的安享其成比較好。


  他們很快撤出廚房，葉雨瀟落在最後，看了一眼仍紮在案板裏的菜刀，方才回了前麵的食堂。


  一時廚娘和丫鬟趕到，情形馬上大不相同。有了熱茶，有了瓜果點心，一盤一盤片好的肉和洗得幹幹淨淨的青菜，也流水似的上了桌。


  火旺湯滾，幾人涮著肉片，幾杯酒下肚，話題漸漸聊開，先前的緊繃氣氛煙消雲散。


  顧元朗和顧長平生於武將世家，卻苦於無法建功立業，纏著章誠軒，要他講戰場上的那些事兒。


  他們對歐陽晟出使羌人十二部的事更感興趣，隻可惜歐陽晟寥寥數語帶了過去，並不願深談。


  顧清顏吃了幾杯酒，話多了，膽子也大了，她把椅子挪到葉雨瀟旁邊，抱住了她的胳膊：“表姐，先前幾次跟你說心裏話，都沒說完。這男人再好，你嫁過去後，一樣得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料理家務，一生為瑣事操勞，禁閉於高牆之內，蹉跎於後宅之中，縱使有天大的抱負，也會埋沒在家長裏短，親眷閑事裏。從此再無鬥誌，泯然眾人矣。”


  顧清顏這驚世駭俗的言論，章誠軒是第一次聽到，震驚了半晌，忽然道：“本王無父無母，任誰嫁過來，也無須侍奉公婆。”


  他顯然會錯了意，以為顧清顏是在憐憫她自己，繼而映射他。葉雨瀟暗自壞笑，也不澄清，推開顧清顏的胳膊，悄悄把椅子朝後挪了點，安靜看戲。


  顧清顏喝多了酒，迷迷瞪瞪，忘了講那番話的初衷，與他辯論了起來：“沒有公婆，瑣事更多，外有人情往來，內要安排家務。等到懷了身孕，有了孩子，更隻能圈在那方宅院裏，還能做什麽？”


  章誠軒啞口無言。


  顧清顏卻像是想起些什麽，衝他笑了起來：“沒關係，咱們有約定在先，你束縛我不了我。”


  章誠軒麵色微紅，移開了視線。


  顧清顏扭頭去找葉雨瀟：“表姐，你坐近些，我跟你說。你跟我們不同，你是有福氣的，你有封號，你有自己的禦賜宅邸，你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何必再嫁人，跳進火坑裏？等你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兒女，諸般不自由。倘若公婆不好相與，還得受閑氣，何苦來哉？到時公婆丈夫不許你拋頭露麵，一聲令下，你的女學就得關門大吉，更別提醫館了。你細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是是是，嫁人沒意思。”葉雨瀟看出她喝醉了，順著話哄她。


  歐陽晟的臉色越來越差，攥著個酒杯，拿眼斜瞥章誠軒。若不是給他麵子，他今兒非得掀了這桌子。


  章誠軒也很無奈，隻得起身舉杯：“侯爺，寧惠夫人，我敬你們一杯。若非你們當初點醒了我，如今我哪來機會練兵。”


  這話指的是，當初在歐陽晟的安排下，他受了葉雨瀟的點撥，與榮王決裂的事了。


  其他幾人聽不懂，但葉雨瀟和歐陽晟心領神會，雙雙飲盡了杯中酒。


  如此一打岔，顧清顏總算消停了了些。但歐陽晟已無心再吃，早早離場。其他人也隻得草.草吃完，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