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怒掌千鈞柔無力
客棧生意如舊,踏步入門,便能聽見傳菜吆喝之聲,此時已是下午,雖然早些時間陽光還算溫暖,此時卻有了一絲寒意。李奉英掃視了一眼在座的賓客,隻覺甚是無趣,伸手招呼過堂倌,取了些碎銀子在手,吩咐他將馬匹拴好,自己便徑自上樓。入城之時他已和木惜憐二人講好,自己先回客棧,待她二人在敬府內交代妥當便來尋他。如今回得客棧,卻也偷了片刻清閑。
推開房門,隻見裏麵的座椅早已換了新的,牆上窗戶的破損之處也都已修好。李奉英心中喜歡,便不由得微笑起來,但四下看了看,卻並沒有大司馬的蹤影。“大概又是喝酒喝暈在不知哪裏了。”李奉英這般想了,便拉過椅子靠窗坐了。推開窗戶,遠遠看去,隻覺遠方的天灰蒙蒙的,和早上明媚的晴天完全不同。他眉頭微微皺起,輕歎一聲,將那驚鴻劍從腰間取下放在桌上,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怪怪的,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事情似的。”這般說著,又忍不住在那屋中環視了一周。
“前一天早上我還在這裏被木姑娘一腳踹進浴桶,弄得到處是水,一片狼藉。如今卻已經被夥計收拾得幹幹淨淨,便如什麽都沒發生過了一般。”他看著早些時放浴桶的地麵喃喃道:“想想真覺得是一場夢,便是現在正在想著這事的我,會不會也是假的,並不存在的錯覺。”他想到這裏便覺可笑,搖了搖頭道:“我真是發癔症了,胡思亂想些什麽。我自然是真的,眼前的東西也都是真的。我被踢進浴桶,出城回來,自然也都是真的。”他說到這裏,便想起木惜憐當時赤裸的情形,忍不住便又臉紅起來,忙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又使勁兒搖了搖頭罵道:“聖人說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但隨即又糾結道:“聖人之言固然沒錯,但我方才隻是心想,既不是視,也不是聽,更談不上言和動,既然如此,卻是應不應該?”他這麽一糾結,便更忍不住地去回想木惜憐的身子,那臉上便更是紅了。
“臭小子?想什麽呢?”李奉英正坐在桌邊自胡思亂想,煩亂之際忽覺左肩上被人搭了一物。他心頭一驚,右手頃刻之間已從桌上將那驚鴻劍抽了出來,轉身便朝那人砍去。隻聽“哎吆”一聲驚呼,那人腦袋朝後一仰,長劍便貼著他鼻尖劃了過去。隻聽得呼的一聲,那人朝後躍去,空中翻了兩翻,便即穩穩落在門邊,他白發長須,身形矮弱,一身白袍,手中拿了個酒壺,不是別人,正是大司馬。
“臭小子你幹嘛?”大司馬方一落地,忍不住便開口罵道:“你想殺了我嗎?”
“怎麽是你?”李奉英一劍不中,回過神來才發現是他,不由得又是慶幸又是後怕,忙放下劍起身上前道:“沒傷著你吧?”
“且,就你這點功夫,怎能傷得到我?”大司馬見李奉英臉上神色,知他是無心,便也就不再生氣,卻又忍不住自誇一番道:“老夫當年可是跟著太子打過天下的大英雄,你這小輩也太無禮,還不快快與我賠罪,不然看老夫我用化骨散將你連骨頭一同給化了。”說著比手畫腳,做出一副凶狠模樣想要嚇唬李奉英,但姿勢未成,自己卻已忍不住笑了出來,李奉英見狀,便也跟著笑了起來。其實方才那一招著實凶險,隻是大司馬此時已知李奉英是無心之舉,加之他本身也經曆過不少生離死別,早已是遊戲人間,生死無慮的半個出塵之人,因而才能這般和李奉英耍鬧。若是換了別人,隻怕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更不用說再談笑風生了。
二人又說笑了一陣,便即來到桌前坐了。李奉英將驚鴻劍收入劍鞘,轉向大司馬道:“你這麽久不見蹤影,到底去了哪裏?我猜定然又是去喝酒了吧?”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大司馬搖了搖手中酒壺道:“想喝酒還不容易,在哪裏都能喝。”說著卻又忽地換了一副神秘的表情湊近了道:“猜猜我這次出去找到了什麽?”
“新的酒肆?”李奉英翻了個白眼,心想大司馬古怪之極,是個不折不扣的老頑童,他這麽久沒消息,定然是又被什麽好玩的東西絆住了腳。自己來江南是來奉命殺人,這老家夥卻是著實來這裏遊山玩水的,來到此地這麽久,城中的酒館早已被他逛了個遍,那些酒保老板見他比見了本地人還熟。李奉英想到這裏,不由得又搖了搖頭道:“反正肯定又是什麽奇怪的玩意兒。”
“什麽啊?”大司馬見李奉英這般神情,早已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得道:“我才是最累的那個好吧?可不像某些人……不務正業。”說著嘴巴一扁,斜眼看著李奉英小聲嘟囔道:“整天和人家小姑娘眉來眼去,又是拉手又是親嘴的.……逍遙快活啊。”
“你胡說什麽啊。”李奉英聽大司馬這麽一說,不由得臉上一紅,雙手一拍桌子幾欲站起,嘴上支支吾吾道:“給你說了那是有原因的.……那次人家喝醉了,我總不能把人家一個人……況且是.……總之不是……”他雖然想爭辯,但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說了半天卻總不成句,張皇失措的樣子看得大司馬忍不住撲哧一笑道:“行行行,你日理萬機行了吧。看把你緊張的,我又不會告訴你舊相好,況且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啊對不對?”
李奉英自知失態,此時又見大司馬拿他打趣,不由得心中不快,便就不再多言,扭了頭去看窗外風景。大司馬見他不說話,自己反倒耐不住性子,湊上前道:“算啦算啦,告訴你吧。你要殺的那個人,我找到消息了。”
“當真?”李奉英本打算不理大司馬,但聽到他這般一說,不由得身子一震,忙扭過來問道:“你別誆我?”
“我這幾天天天跑出去打探消息,難道就是為了騙你?”大司馬見李奉英扭過頭,知道已經勾起他的性子,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你還真以為我每天出去就隻是喝酒?”
“那你快說,那人是誰?”李奉英見大司馬這般神情,知道他不是撒謊,不由得歡喜道:“那人是男是女?可會武功?”
“想知道?”大司馬嘿嘿一笑,故作玄虛道。
“哎呀你快說!”李奉英心中歡喜,忙追問道:“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
“唉,這酒怎麽沒了?”大司馬搖了搖手中酒壺,嘖嘖道:“這人一老,就容易忘事,不喝點酒啊,就記不清楚東西。”
李奉英見他這般神情,不由得也撲哧笑了出來道:“好啊,看來今天我不去給你買酒,你便不打算告訴我了是不是?”
“哎,我可沒說啊。”大司馬笑道:“隻是我現在酒癮犯了,心裏癢得難受,腦子也犯糊塗了,你要是不給我酒喝,我怕腦子一混,舌頭打結,說錯了人名地點,那不就把你給害了嗎?”他說完這話,卻還衝李奉英眨了眨眼,當真是個大大的頑童脾氣了。
李奉英無奈,笑罵道:“行,我現在就去給你買酒去,到時候你若是不給我說那人,以後這江南的酒,你便再也別想喝到了。”說著拿起酒壺,也不拿劍,徑自去了。
“記得是第一次咱倆一起去的那家酒樓啊。”眼見李奉英出去,大司馬隔著門大喊道:“別舍不得跑路啊。他家的秫酒我可是辨得出來的。”
李奉英在樓下應了一聲,笑道:“真是個老小孩。”方踏出店門,忽道:“哎呀,忘了給老頭說木惜憐的事兒了。”他頓了一頓道:“算了,回來再說也不遲,想來木姑娘那邊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安排妥當,不差這一會兒。”這般想著,便就去了。
自覺李奉英已經去了,大司馬不由得眉頭微微皺起,看著窗外昏沉沉的天喃喃道:“也不知道老頭身子怎麽樣了,還能不能記起我來。”
正自出神,忽聽得身後一女子道:“那木頭人呢?”正是木惜憐的聲音。大司馬微一皺眉,知道是悍女上門,心裏不大願搭理,便身子也不轉,二郎腿搭在桌子上,隻懶洋洋地道:“他出去啦,晚些再來吧。”
“師父,要不咱們在這兒等一……師父?”木惜憐正要讓她師父坐下稍等,但一言未必,卻忽見她師父扯下了臉上的麵紗,身子不住地顫抖。她忍不住一怔,皺眉問道:“師父你怎麽了?”
“師父?”大司馬眉頭微皺,心想這女娃子一個人已讓他連著幾日不得清閑,如今居然把師父也給帶來了,當真是打算將這裏鬧個天翻地覆。想到這裏心中不快,便欲逐客,因而雙腿一撐,轉身道:“我說了他今天有事不能.……”但那話說了一半便即停止,隻見他身子一怔,臉上滿是驚詫之情,嘴巴微張,半晌方才道:“池心.……怎麽是你?”
“咦?你怎麽知道我師父名字?”木惜憐聽大司馬叫出她師父名字,不由得甚是驚奇道:“我並沒有和奉英說過啊?”但再看師父,卻也是同一般的神色。“師父你怎麽了?”木惜憐見她師父身子顫抖,不由得心下擔心,正要再問,卻聽她師父顫聲道:“若然.……你.……你.……你.……”她一連說了三個你,待再要說下去,卻已是喉間哽咽,語不成聲。木惜憐從未見師父露出這般神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要伸手拉她師父衣袖,卻忽聽噌的一聲,竟是她師父一把抽出長劍,整個人一下飛起,直朝大司馬撲了過去。
她這一下著實來得突然,大司馬心頭一驚,不過抬眼一刹,那長劍已劈至頭頂。他身子一震,忙帶動那椅子朝後倒去,雙手抓住身後桌角一拉,整個人便即往後飛去。身形方起,便聽得卡的一聲,方才落座的那椅子已給這女子劈成了兩半。大司馬落身桌上,看到地上那兩段殘椅,臉上不由得變色。他一瞥之下,看到旁邊李奉英的長劍,忙一把抓在手裏,還未來得及拔劍,那女子的長劍卻已再一次劈來。他拔劍不及,忙縱身一躍,朝一旁跳去,半空之中拔劍在手,那女子卻早已搶劍撲上。隻聽得當當兩聲脆響,緊接著二人落地,大司馬落地身形微微晃動,忍不住退了兩步,而那女子手中的長劍卻又短了一寸。
大司馬穩了穩身形,看著地上被驚鴻劍削斷的一寸劍身,心中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當即便露出微笑,看著麵前憤怒的女子笑道:“池心,多年不見,功夫越發俊俏了,隻是脾氣卻還是和當年一樣,一言不合便要動手。”
那女子聽大司馬這般說,並不回答,但見大司馬麵露微笑,竟似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便忍不住更加憤怒。她右手將長劍自後旋掠至前停定,斷鋒直指大司馬,左手捏了劍訣,便又再次直撲而上。大司馬見她這招一出,不由得又是一笑道:“這一招是我教你的‘經年述幽’,你還記得,甚好,甚好。”說著長劍一舉,對著那直刺而來的劍軌斜劈而下道:“你這一招要用‘合窗拒雨’來破。”說話之時,手中驚鴻劍果真截住了那長劍的來勢,頃刻之間便要將那女子長劍斬斷。
“休想!”那女子怒不可遏,咬牙一喝,手中長劍卻忽地改了劍勢,變直刺為橫劈,如此一來,大司馬便一劍劈空。那女子見他長劍落地,左手忽地探出,一掌筆直拍出,大司馬揮劍落地,來不及躲閃,忙抬起左掌來接,但那女子這一掌是直拍而出,他左手這一掌卻是自左來而救右,其中力道自然不能相比。那女子身形高出大司馬不少,這一掌原是取敵下丹田氣海,但此時麵對大司馬,卻是已高到了咽喉位置。大司馬自知倘若被這一掌拍中,定要失聲,但縱躍不及,隻得向左一閃,左手向右來救,隻聽砰的一聲,他雖擋住這女子這一掌,卻仍是被那掌力帶著他左手拍向自己右肩。一掌中肩,他隻覺肩膀一陣酸麻,不由得表情微微一顫,心想:“若不是被我左手擋住消去了大半掌力,隻怕現在自己右肩骨已經碎為百十塊了。”他這般想著,卻也不敢怠慢,腳下一踏,腰間一股勁力直衝而上,在右肩處匯聚,卷了那一掌的餘力,一下子反將出去,竟生生將那女子震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