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食血者軼聞錄5
滅人欲為何隻滅女人之欲,卻對眼前的官員老頭無半點作用?
這些問題太子先前不是沒有問過,曾經問過數次,每每都被斥責,威脅要報給陛下。
好在,太子現在已經不單隻讀太子方師給的書。
太子已在那些違**籍裏找到答案。
男子強迫女子守節是為了求榮。有烈女的人家,這家人便能借此抬高自己的地位,表示自己也是禮教中人。
眾生平等,男子卻用盡各種手段讓女子成為矯揉造作之人,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無數女子被圈禁不得接觸外界,變得見識短淺後,又說女子不如男。
所有百姓亦是如此。貴族不讓百姓做學問,又倒過來認為平民學問不及官員,所以平民隻能向官員俯首。
及至東宮內侍總領王德福都翻到了答案,太子還在出神想這些,回過神來後,馬上照本宣科:“是故先王之製禮樂,人為之節。衰麻哭泣,所以節喪紀也。鍾鼓幹戚,所以和安樂也。昏姻冠垂,所以別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太子方師又問了幾題,太子作答完畢,太子方師便又開始新一輪的宣講,“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蒞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
在清涼寬敞的書房裏,太子方師那有節奏的誦讀聲中,和著晴日的涼風,太子成功睡著了。
窗外,宮裏的草木菀然隨著和風悠然飄動,這宮中的現世安穩能否飄向宮外呢?
在同一片晴日下,金山沒有那麽好的命躲在陰涼地方睡覺。
她在羅城的東西大街上擺攤賣書。同時,給不識字的人代筆寫信,一邊寫,一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大街左右,生怕不知何時官老爺們的考核功績不夠,又抓他們這些書販湊數。
金山眼睛左顧右盼,一心二用以便有官差來抓捕時,能及時逃跑。
金山麻利地把信寫好,信的內容是一個不識字的妻子,托她寫給在外做工的丈夫:希望丈夫能帶些錢回來,不要總在外嫖,把一年的辛苦錢都搭進去,否則家裏的老人、三個孩子和自己都要餓死了。
金山把信給了那個妻子,收了她十文錢。那個妻子還嘟嘟囔囔說什麽一個肉餡包子也才五文錢,塗些墨水就要十文錢之類的話。金山隻能在邊上好聲好氣地賠著笑臉。
一天天日子這麽過,生意也很一般。
第二日,有三個書生在金山的攤子前挑書,同時小聲討論,為什麽宮裏每一年都要招幾十個內侍,然而一年過去,宮中人口卻從不見多,招完後是幾人,一年後人數還少了不少。
而且,招內侍的條件很古怪,不要有父和兄弟的,優先專挑無依無靠的,且給的賣身銀子特別多。
書生們議論完,各自挑了幾本春畫圖冊。
金山收拾了錢,還沒抬頭,就看見自己支起的小攤前出現兩道特別巨大的陰影,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慌忙抬頭,是倆個彪形大漢!
一瞅還挺眼熟,是上個月借給金山錢的“坐地抽”的手下。
“坐地抽”叫錢珍,是一個專門放貸的財主,手下養有一批專門給他收貸的人。
今天來的倆人一個叫張青甲,一個叫武四兒,都是出了名的跋扈。
兩個人山似得往金山的攤位上一杵,周圍人都嚇跑了。
金山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她經前天那麽一鬧,又是被人掐又是掉坑裏,居然忘記一個月前借了貸,而昨天是還錢的最後一天。
一個月前的二十日,家裏揭不開鍋,妹妹又犯了癆病,金山隻能鋌而走險問錢珍借了十兩銀子,說好了這個月還十二兩,日子一到催債的就上她攤子討債來了。
金山立即討饒:“兩位大爺,寬限我一日,容我明天還給你們十二兩銀子。”
“十二兩?二十兩了小子!”說話的是張青甲,他滿臉橫肉一副惡人相。
“什麽!不是紋銀十兩借一個月還十二兩嗎?”金山錯愕地說。
“昨兒個十九,是一個月期限最後一天。”臉上有一個青印的武四兒道。青印是朝廷給曾經判流放的囚犯刻下的標記。
“容我.……”不等金山話說完,張青甲就掀翻了金山的攤子,齜著牙道:“小子!我們打聽過了,知道你沒錢,還有一個有病的妹妹,我們給你指條明路,現在宮裏缺內侍,一人給……”
金山一聽,攤子也顧不上拔腿就跑,往茶館方向竄。她想問茶館的說書老頭借八兩銀子,她前幾天已經湊足了十二兩,被漲了利息以後現在還差八兩。
兩個追債的朝她奔跑而來的速度比金山想象得要快,他們跑得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朝金山飛快靠近。
金山也在盡力跑,她轉彎繞過街邊的石牆,沿著另一個方向狂奔起來。討債的男人們現在已經分開包抄她。
金山慌了神,一個不小心踢到地上的突起,摔了一個嘴啃泥。她來不及看絆倒自己的是什麽,後麵的武四兒已經摸到她的腳踝。
她馬上爬起來,翻身閃過武四兒的手,他的手抓了一個空。
另一邊的圍牆後麵又閃出張青甲來,他雙臂張開想要合圍。金山從他張開的腋下鑽過去,推了一把張青甲,那人一下撞到身後牆壁上。
另外一個也上來了,金山狠狠擊向武四兒。武四兒左胸口吃了金山一拳,根本無所謂。金山打不動山一般的惡霸。
金山拐出小巷子,沿著大道一路狂奔,沒有分神扭頭看後麵追著的人。
她不敢回頭,金山能分外清楚地聽見,男人們的叫罵和呼喊,似乎就在她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