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是誰
金山不是正妻,沒有鳳冠霞帔,隻穿了一身宮中命婦的常服,她絲毫不在意這個。她看看天色,看看桌前的一對蠟燭。
從來沒有這樣煎熬過!從來沒有!
她等著。
到底是一切的新生。
還是一切的顛覆。
金山在寢殿裏來來回回的踱步,焦灼的等著消息。雙足在地上踩踏感覺綿軟而輕飄,地上滿是厚密的地毯。
金山以前多次出入太子寢殿,第一回覺得這朱紅地毯怎麽如此綿軟,軟的她腳都站立不穩。
她坐回雪白鮫紗被金勾挽起的帷帳內。寬闊的床三尺之外,有一對仙鶴騰雲鳳凰花燭台,紅燭是新燃上的,上麵覆蓋了百蝠流雲如意燈罩。鵝黃的燈罩遮擋。
金山看不見燈罩裏麵的蠟燭燃燒的程度,她根據蠟燭燃燒的程度在焦灼的計算時間。
她第不知道多少次起身,移開燈罩,看裏麵的紅燭燃燒了多少,隨後又坐回金絲楠木雕刻的大床上。
月光沉默的從東宮的窗格裏升起,金山起身,茫然四顧。
離得遠了,什麽都聽不見,看不到,不知道夜宴進行到哪一步了,夜王到底來沒來?
月亮升起了,逐漸升高,卻依舊晦暗不明,在雲層中隻有一道淡淡的影子。
夜裏無人的東宮居然有些涼津津的,一動淌了下來,竟是金山背上的冷汗。
她起身又坐回去,坐得是玄羲的床。
東宮的太子的寢殿,金山看著邊上的千裏江山圖,仿佛恍如隔世。牆上的架子琳琅放著各色珍玩,金山也沒有心思看。
金山有一絲錯覺,屬於太子的東宮,此刻隻有金山一人站立其中,奇異的安靜。
月光森冷地落在帳上,外麵到底怎麽樣了?
今日是月末,下弦月,星滿天。月圓月缺,日日都在變化不停。外麵一定也在變化,金山站在窗前舉頭望月。
外麵的風聲漸漸大了,嗚嗚直響,東宮外的修竹搖曳的影子映在窗格上。
窗外忽然多了一個女子的剪影,如同鬼魅。金山看見不由得頭皮一炸。
這是什麽?女鬼?
那影子瞬息飄忽不見。這時,原本關閉的門“咿呀”一聲,被打開了。
隻聽見門響,卻不見人進來,金山的心被整個揪起來,王宮裏難道還會有女鬼不成?東宮的內侍呢,宮女呢,怎麽都不看門,就讓一個影子進來了。
為了壯膽,金山大聲質問,“是誰!敢闖東宮寢殿!”
溫柔的女聲在角落裏回答金山,“你不應該問我是誰,而應該問問自己是誰?”
“什麽意思?”金山站起身,環顧四周,看誰在和她說話,卻不見說話人的蹤影。
她緊張起來,抓住太子的床帷,“是誰啊?”她大聲疾呼,想要把外麵的宮女內侍全都叫進來。
女聲長長歎息帶著久遠的遺憾,“李舒爾,你讓我好生失望。”
“李舒爾。”
這個遙遠的名字,帶著悲慘的情緒,失去了記憶,但那種撕心裂肺的情緒還記得。
李舒爾,金山的本名。
有一段時間,金山甚至忘記自己是李舒爾,忘記自己身上的迷惑和秘密,心底眼裏隻有玄羲。
聽到這個名字,金山心裏一跳,不論別人說什麽,金山都不會覺得心驚肉跳,可這個名字讓她不安。這名字的背後是金山不願意麵對的,不願意想起來的一切。
金山無法忍受這個名字背後隱隱的痛苦,她的過往一定很悲苦。
曾經,她對自己的過往有過揣測,但也也僅僅是曾經。現在的她隻想要緊緊地抓住玄羲不願再去想五歲那年發生了什麽。
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自從愛上玄羲以後,金山再沒想過自己的身世如何。
因為,她不敢麵對。
來到宮裏開始時,金山頻繁做夢,夢見自己的娘被官兵砍殺,雖然隻是一些很模糊的黑影子舉刀撲向了娘。但金山不願意想明白這背後意味著什麽。
娘如果被官軍殺死,那自己就是反賊的女兒,反賊的女兒和太子相愛,還不如讓她做一個貧苦婦人的女兒。
金山呆了一呆,退後了一步,但嘴上依舊不饒人,“是誰?出來!不要在那裏裝神弄鬼的!你是誰?!”
“我以為,你一進宮就會尋找是誰安排你進宮,沒想到你卻耽於情愛,壓根沒想來找我。我以為,你會查找食血者,找回自己的身世,沒想到你卻耽於情愛,忘卻自己是誰!”
這個聲音說話間,一直在移動。
金山舉頭四顧,發覺這個聲音在自己的頭頂上方移動。她的聲音無處不在,言語說多了,金山忽覺這聲音頗為熟悉。
這熟悉的聲音,一定在哪裏聽過。
金山相信自己一定知道答案,可是她的心全被玄羲今天要麵對的事情所占據了。怎麽也想不起應該知道的,如今卻被忽略的答案。
上次聽到這個聲音後,四周便一片黑暗,她沉入不可挽回的夢境裏。
夢境裏她隻有五歲,有和她一樣大的女孩在哭泣,隨後那些和自己一樣大的女孩死了。
金山大驚失色,原本故作鎮定的聲音也多了一絲慌亂,她從太子的床前跑到桌案前。
“是你!在刀子所裏的也是你。是你劃傷了我的大腿,將我偽裝成受傷的內侍,也是你,給刀子匠下藥,讓他以為我已經被他閹割。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費心把我送進宮裏?我到底有什麽能耐?”
為什麽是今天,為什麽偏偏是今天?為什麽偏偏是太子給食血者設伏,生死未卜的今天?為什麽偏偏是金山成婚的這天?
那個幫金山順利進宮的神秘女人出現了!
一個人影從屋脊上翩然落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金山眼前。
太子寢宮裏,青銅麒麟香爐中香氣嫋嫋,蕩漾著煙光,金山眼前的秀簾開了,一雙女人的手輕輕撩起珠簾。
那雙手看不到骨骼,手的主人必然十分豐腴。
她慢慢地踱入,一點不像一個夜闖太子寢宮的刺客。
她的衣袂隨著步伐前導,絲衣清揚,舉止端莊。她雖然走得很慢,但也終將走到金山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