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小瀛洲
金山並沒有遠離椒蘭殿,她在椒蘭殿的後園裏,在曾經屬於王後的花圃裏,現在被她種滿瓜果的地裏消磨時間。
玄羲留了紙條讓金山知曉,他會在夜裏來看她,可她卻因為睡著錯過了。
為了打發等待玄羲的時間,金山去了後麵的菜地。
她好久沒給菜地捉蟲,天牛和不知名色彩斑斕的小蟲差點吃光了她的菜。菜地的雜草也長出一大片,很耐活,比蔬菜、瓜果肯長。
金山在菜地裏留戀了一會,等到她跑回正殿前。玄羲已經在著急的找她。
“殿下。”金山從後麵叫住玄羲。
玄羲急忙回首,在夏日的淡淡夜風中,金山冰綃碧羅的衣袂飛揚,纖巧的素帶縞輕疊,似要臨風飛去。
玄羲不由得跑去,伸手抓住金山的手。
“我……”一時玄羲竟無語凝咽。
金山反手緊緊握住玄羲的手,“很累吧。”
夜風冉冉又起,風裏是玄羲微涼的歎息。他無聲地點點頭。
這幾天,他命人改造湖上小瀛洲地下,敦促梨園舞姬排練,和神機營大將商議炸藥的位置,與禦林軍統領商議埋伏的人選。忙得團團轉。
玄羲搖搖頭,說:“不累。”盡管他食不知味,夜不成寐已經許多天。
“為了安慰我嗎?”金山望著玄羲幾日就瘦削下來的臉頰。
誰知,玄羲又慢慢地搖頭,“是真的不知道累。我如今才知道什麽叫做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自己理想中的國家。”
過去玄羲總是頑劣。任性的在他的父王和許多臣子眼中算不上一個合格太子。
曾經的他總覺得救萬民於水火中是那麽宏大,現在卻知道許多很宏大的事情,隻是一小步一小步朝著自己的目標前行。
在外人口中偉大的故事,很多隻是迫於良知不得已而為之。沒有那麽偉大,沒有那麽恢宏。
金山把目光移動望著眼前的玄羲,憂愁地說:“殿下眼中理想的國家是什麽樣子的?”
玄羲的眼睛不再追尋金山的目光,而是望著遠處,遙遙的像在憧憬未來。
“那是一個自由的國家。女人可以選擇做女人,可以擁有和男人一樣的權力。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以人為希望的國家。”
他頓了頓,把手放下,看著金山認真地說:“你是否願意等我,為你打造那樣一個國家。在新的國家裏,你是我永遠的第一位。”
玄羲和金山長長久久的對視。在玄羲山泉般清澈的眼睛中,金山看見了希望,幻著粼粼之光。注視著這雙傾城的眼睛,流轉動人心魄,金山忽而回憶起他們第一次見麵。
“請你為了我等待,也許那一天要等很久。而我,不論未來如何,我也會等著那天,等著和你在一起。”
“不論以後多麽艱難,無論要放棄什麽,都不能拋下我。”
玄羲慢慢地說完,他想說的話。
玄羲眉目清遠,他的眼眸黑珍珠般流轉著潤澤的光芒,竟是眼眶含淚。
大戰前不論說什麽,總會引發不安,唯有鄭重承諾,才可以寬慰太子不安的心緒。金山輕輕點頭。
金山和玄羲沉默少頃。椒蘭殿裏的燈光照著她雲鬢紅顏,清麗難言如瑤池中人。
玄羲輕撫金山的烏發,金山的頭上簪著一支琺琅流蘇珍珠釵。玄羲覺得金山的身上永遠少了一樣首飾,那就是鳳冠。
他曾經許諾,以後每個月都會給金山一件禮物。如今,時間太趕,他來不及命人打造鳳冠。今日裏,他要給的禮物也並非鳳冠。
他從袖子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冊子上書姓名,生辰八字,祖先三代等等信息。這是一本玄羲的庚帖。
庚帖是男女訂婚時,男女雙方互換的帖子,成婚的六禮之一。
現下,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玄羲便自己來送庚帖。
禮儀本就是一種儀式,在金山和玄羲的心中都是象征性的。雖說玄羲自己來送庚帖給金山,壓根不合規矩,但玄羲的心意一定要到。
另一份庚帖應當寫著金山的姓名,生辰八字,祖先三代等,玄羲也已經準備好了。
玄羲和金山在椒蘭殿空蕩的院子裏交換庚帖。玄羲持著金山的庚帖,金山拿著玄羲的庚帖。
以後的事情固然壓得人淒然,但兩人的眼底已有了笑意。他們對望了一會,眼底的笑意漸濃。
玄羲輕輕地說:“得呈比目何辭死,原作鴛鴦不羨仙。”
起風了,撫著椒蘭殿裏的樹木,搖曳著細碎的輕響。宮牆外,傳來打更人梆子聲響,衝破這夜的濃黑。
已三更天。在打更內侍的梆子聲中,他們才從彼此的眼眸中回過神來,玄羲應當回去了。
時間總是悄無聲息地溜走,從不以人的希望為意誌。
當人們希望時間走得慢一些,它總是飛快的迫不及待的開啟下一個篇章。而當人們希望它走快些,它總是難熬地度日如年。
金山曾經希望永遠也不要麵對夜宴的那一刻,但是幾天時間總是悄無聲息地掠過。
宮裏一點都看不出要有喜事的樣子,隻是在密謀布置著。
正值炎熱的夏天,夜宴的地址選在子城王宮北苑湖泊中的小瀛洲上,已經超出了金山所知的王宮範圍。
小瀛洲不能算是真洲,隻是四周皆是湖水,在湖中心有一片高於水麵的土地,蓋有蘭亭,還有臨水照月的空地和平台。通常王室舉辦夏季的宴會都在此處。
有詩歌:“萬家遊賞上春台,十裏神仙迷浮島。”說的便是這樣的浮島瀛洲。
此地夏日非常清涼,日常靜謐優雅,遠離煙火人間,隻有湖麵上微微清風,故而稱之為小瀛洲。
小瀛洲離王宮內苑有些距離,便於神機營對地麵進行改造,埋上炸藥。小瀛洲的土處理起來方便。
在太子的監督下,神機營的軍士裝作工兵對小瀛洲進行填挖改動。對外稱,為了給太子新納的側妃一個令人滿意的夜宴。
小瀛洲的地方有限,所以表演者通常不在島上,島上能坐著的隻有王上、太子等貴族,以及一幹宮女、內侍,伺候王和太子等人的飲食。
安排表演的樂班在離小瀛洲不遠的船上,方便死士的進出。在l船上的樂班奏著絲竹,借著水麵傳來,飄渺如同仙樂。
樂班行船在湖麵上,湖麵之上種滿粉色蓮花,這些花瓣嫩紅,千層重疊,樂班的雙層龍舟從蓮花中經過。
湖麵上霧氣繚繞,仙音渺渺。龍舟繞島行駛,一周複一周。
夜宴表演的龍舟多達二十艘,每艘上的內容都不同。
有一艘龍舟上建有大平台,木質平台之上站立舞蹈的共有三十六個舞姬。
龍舟駛過,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眾舞姬在張燈結彩的平台上翩翩起舞,跳的是梨園新排的淩波舞,如同將要羽化而登仙的仙女。
龍舟上的燈火在水麵上閃閃發光,閃耀的如同銀河落下的星碎一般。
這等雅致盛景,金山無緣得見。
當王和太子在小瀛洲上惴惴不安地等著,金山和其他的新嫁娘一樣,不能出來拋頭露麵,隻能在洞房裏。
東宮的太子寢殿靜悄悄,不知是人都去了小瀛洲還是因為人都被支走了。
金山看著更漏,算著時間,從傍晚天黑起就等得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