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沽月台之約
沽月台建於與月湖東側的桃園之畔，高台中央有一窟窿，裏麵盛滿了水，相傳一年之中隻有極少數的機會，月亮的倒影會進入窟窿之中，隻有真正的有緣人才能見到這難得的美景。
趙亦靖雙手背負著站在高台邊上，心中有些疑難需要靠著天意來解決，他不知道姚景心是不是他注定逃不開的那位女子，所以今晚，他希望交給上天來定奪。
沽月台周圍擺滿了星星點點的花燈，將整片桃林照得如同白晝，飄來一陣沁人的花香味，落葉之上踏著輕緩的步伐，她被周圍的景象徹底勾走了魂魄。這兒，是秋日裏她見過花兒盛放最多的地方，雖然，這些隻是五顏六色的花燈，但，足以讓一個女子用靈魂交換這片刻的光芒。
沽月台的最邊上，他背負著雙手迎風而立，夜風吹起他龍袍上威嚴莊重的衣帶，他融於美景之中，成了另一幅畫卷，等待著有緣人雙手開啟。不知不覺，身後跟隨的宮女太監都不見了蹤影，隻剩她一個人默默地靠近，不，不是靠近，是他身上的某種魔力正快速地將她吸引過去。
水麵上，出現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夜太深，他看不清她的貌美的五官和神情。
“微臣參見皇上！”她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她接了聖旨，領了官服，揣了官印，她就是他的下臣！
他終究沒有回頭，此刻已是心亂如麻，光是水中的倒影，就令他幾度不忍，更何況是那驚鴻的一瞥呢？
“你來了……真美！”他輕歎，終於鼓起勇氣回頭，當花燈映紅了她的臉，睫毛隨水波蕩漾，一雙清澈如泉的大眼睛正對著他深邃的眸子，此情此景，好似多年前的一副畫麵，深深地印刻在了兩人的心裏。
這一刻，兩人同時沉溺在深深地對望之中。
“花燈美嗎？”他猛然牽住她的手，驚得她變了臉色。
“美……”掙紮著逃離手掌，卻始終無法擺脫。
強拉著她坐在案桌旁，上麵擺滿了各色菜肴，但莫名的，菜肴竟失色於兩人。
“這個場景好熟悉……小時候我見過，不過不是在沽月台，而是沅溪上遊的一個小鎮裏！那一年我與家人去雪峰山腳下泡溫泉養病，就在那裏，認識了他，也就是他偷跑帶我去看了這終身難忘的美景！”望著趙亦靖一臉期盼的神情，她不忍心說出那三個字，可有些人偏偏不識好歹，偏要將她的好意白白浪費。
“他是誰？”帶著些期盼，帶著些希望，趙亦靖不禁深深沉迷在她微微泛起回憶之光的眼眸中，溫柔得令大地複蘇。
“還能有誰，就是玉王爺！”她深深地記得，男孩也如這般牽著她的手，那手心起著拿兵器磨的繭子，他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叫趙亦佟！
微微歎了一口氣，他不自覺地鬆開了手，低落的眼神不斷下移，終究，她也不過隻是個記得名字的女人。
“罷了，你也餓了吧，我們還是先吃東西吧！”他親自為她斟了一杯酒，卻發現對方的頭比他垂得更深，當即放下酒壺，手指輕輕捏著她的下巴，將臉抬了起來：“幹嘛要低著頭，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朕嗎？”
“不，不是……”話未說完，那滴淚就不爭氣地滑落了：“皇上，這是玉王爺教您的法子吧！我隻知道他急著見諾雪姑娘，卻沒想到，他著急到將我，將我們的一切……包括回憶都送到別人的懷裏！”
此話一出，趙亦靖的手僵硬在半空，隻見姚景心伸出玉手抹幹眼淚，當即舉起酒杯：“來，皇上，微臣敬您一杯！多謝皇上提拔……”說完，也不等趙亦靖回複與否，她自顧自的端起酒杯便一飲而盡。
酒壺微微傾斜，這第二杯酒已經滿上，她再度舉起酒杯，竟然裂開嘴慘淡的笑了：“皇上，微臣再敬您第二杯！多謝皇上為微臣安排如此特別的晚宴，這是微臣有生以來吃過最好的一次宴席。”再度仰頭，杯中酒夾雜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辛辣味滑入喉間，眼淚就順著太陽穴隱入了青絲之中。
酒杯狠狠地砸落在案桌之上，燭光閃爍晃得她眼前暈暈乎乎：“這第三杯酒，微臣……”修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酒杯不慎滑落，地麵灑落一灘碎片，手心微微使力，姚景心整個人騰飛於半空之中，當再度跌落便撞在一片溫熱結實的胸膛之上。
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肩上，他低頭輕撫著她的臉頰輪廓：“別喝了，你已經醉了。”
掙紮了一番發現自己被死死地鉗住之後，她突然泄了一口氣，幹脆賴在了他的懷裏：“其實你知道嗎？自打我小時候開始，周圍的人都在告訴我，長大了有多好。小時候，玉王爺親口說過，他會守護我一輩子，長大了要娶我為妻，後來我們全家入獄了，我被赦免而放了出來，爹娘叫我不要傷心難過，等長大了就不會再想他們……等我進了菽園，幹著粗活兒挨餓受凍，周圍的姐妹們抱作一團，相互給著希望和溫暖，大家總說，等長大了就不會受苦了……當我到了及笄之年動了凡心，姑姑們就告訴我，等我長大了就能參加秋後考核，我就能清清白白的出去了……”
她深深地咽了一口苦水，感受著他灼熱的呼吸：“可是現在我真的長大了，卻發現這個世界，跟他們說的完全不一樣！那些騙子！騙子……”
不知為何，她的話打開了他塵封已久的心，在那裏，也有許多許多兒時充滿希望的謊言，他欲言又止，隻能輕輕幫她撫平眼淚：“你知道嗎？在我小的時候，也跟一個女孩說過這樣的話，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會等她長大娶她為妻，守護她一生……可是我做了皇帝，我擁有了三宮六院，我已經沒辦法給她幸福，就因為我是帝王！我總覺得在這偌大的皇城中異常冰冷，我自私地想將她占為己有，就算她恨我違背當初的誓言，就算我不能給她完整的幸福，我依舊忍不住想將她困在身邊，可是她已經忘了我，她也不肯留在這皇城之中，她想飛，我偏將她關在籠子裏，於是她注定要流淚，我……”聽見懷中傳來均勻的呼聲，他無奈地搖搖頭：“都說你醉了，酒量不好就別學人喝酒……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一切傷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