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鹽 荒
隨著嚴寒漸至，大地上野草枯黃，樹木落葉，連動物也極少出沒。
東梁民眾生活日益艱難。除了食物匱乏，禦寒衣物也不足，多數人連一雙草鞋也是沒有，仍赤足踏進深山尋摸著獵物的痕跡，或是下了結冰的河水了捕撈魚蝦。實在沒有能力的，就去挖草根充饑。
各地漸有餓殍出現，多少人漸漸的變的虛胖，手指一按就是一個深深的窩。有人歪歪倒到的行走在路上，也許摔倒後就起不來了。
各地官府已經開始賑粥，用朝廷下撥的少量糧食加了前麵收購的野菜、魚蝦幹等物熬煮大鍋的粥糊，每日一早開始，供應兩個時辰。多少人在寒風裏搶著排隊，就為了一口可以活命的糊糊。
有些村子也自發的開始了大鍋飯，可以省些柴火，用村裏老少收羅的一點可以吃的東西熬煮，一人分點，勉強保存人口。
魚蝦算是正經食物，還有人挖地洞逮到的蛤蟆、老鼠、蛇等活物，給扒皮剁塊丟鍋裏就是肉。草根和野菜也差不多，反正沒有毒就可以吃。大棚裏有點野菜或是蔬菜就金貴了，每次挖一兩棵給切碎了加進大鍋，也是美味了。
人口市場空前的繁榮起來，除了窮人賣兒賣女賣自己，還有多少大戶人家為了減負賣下人的。但買的人可不多。畢竟多一口人就要多少食物，人命如草芥啊！
缺乏糧食貨源，城鎮的糧店基本都已經關門歇業，偶有少量外地貨源，也是一開門就被搶購一空。東梁國大麵積斷糧還不是最糟糕的，最近食鹽也是漸漸不足，在進入臘月時，市場已經是見不到食鹽的影子。
根源是宇國威慶王宇文津趁國內大災後擾亂內政，煽動民眾動亂，導致食鹽減產三分之一。
而李家的供貨區恰恰在其中。姬長風率先得到消息，雖然李家還有食鹽儲備，但姬長風第一時間控製了這份儲備，他也想看看武德帝如何應對這缺糧缺鹽的時局。
東南姬長風轄區裏的大家李家的鹽道幾乎遍布全國，控製全國的食鹽供應。雖然姬長風沒有明確的撕開遮羞布，宣布獨立於東梁外，但也是不受東梁中央政權的轄製。
武德帝為了糧食已經焦頭爛額，雖然有了東津王貢獻的糧食財物，大部分撥發到軍中，少量供應著朝堂重臣。對於天下民眾還是沒有更多的糧食了。
現在可以說是到了最艱難的時刻，多少外派的禦史陸續的發回奏報，傳訊民間已有饑餓死人的消息，食鹽這時卻又斷貨了。這不是要了人的命嗎？
朝堂上眾臣一致緘默，不論武德帝如何急躁發火，一個個的都低頭沉默，除非被點名，沒人出頭應聲。大殿上，武德帝顏麵青灰，兩眼赤紅，“眾位愛卿！有無良策速速奏來！不管合不合適，朕都不會怪罪！”
一片沉默！良久。。。。
“眾位愛卿，缺糧缺鹽，我東梁危在旦夕，請大家務必集思廣益！”武德帝簡直是恨不得給人作揖了。
“稟吾皇，臣聽聞雲客來還在營業，而董七公子販賣的小鹹菜也是暢銷國內，甚至銷售到國外去，連其翼下食為天也還在施粥，董相應該知道他孫子有食鹽之道啊？”右相兼樞密史淩寧前段時間剛從邊西巡軍回來，站出來說。
“哦？董相啊！果真？”武德帝雙眼充滿希翼。
“皇上！老臣那孫兒是從事商道不錯，雲客來和食為天施粥，臣也是知道的，那是雜糧加野菜幹熬煮的，勉強充饑，救活了不少人命。但食鹽一事不知他有無辦法？待為臣召回他詢問一二。”董相不敢一口應下。
鹽道由李家把持，鹽運由鹽運史洪楷之管轄，董七經營商道也是中規中矩的不敢逾越。這個時候，全國都沒鹽吃了，董七如果有會怎樣？
但董啟昌販賣鹹菜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尤其是食鹽斷貨後，鹹菜更是拿出來就被人搶售一空。他們哪裏是買菜，分明就是買鹽啊！
董相回府後第一時間找人詢問了董七位置，得知他正在雲客來，二話不說，立即帶人過去了。而董七也正為了食鹽發愁呢！
他名下的商行也有食鹽售賣，現今和其他商行一樣斷貨了，而今年的布店幾乎是讓利於民，沒辦法，眼見著很多人都缺衣少食的，他實在是不忍心，借口布料浸水或發黴等理由處理給了不少窮人。
酒店自大災以來陸續的賑濟災民幾乎也是虧本不少，就算後來魚上賺了點錢，也不足以彌補前麵虧欠的，糧店售賣更是平價甚至是虧損。就連帆船原本準備投入水運大幹一場的，卻用於救人了。其間不僅不賺錢，還貼了人力物力。
如果有人做生意比他好的，還能兼顧民眾，最服氣的莫過於東津王，簡直可以說‘雁過拔毛’，試想連需要大量經費修繕的堤壩也能拿來賺錢，不佩服不行啊！
但他不僅捐了今年錢糧收入甚至還有以往的積累，這舉動更讓人佩服，不是他善心大發，而是學會了取舍，於餓狼群裏拋出肥肉，保障了自己的安全，這種英明決斷才是識時務。
就說自己吧？雖然武德帝給了封賞，但不及他付出的十分之一。哎！誰讓他有個‘家、國、天下、’倒著來的丞相爺爺呢！
正遐想無邊，董七被人踹門驚醒，誰這麽沒有規矩？剛想發火，抬頭看見董相穿一身半舊的便服進來，“哎喲！我的爺爺啊！您老人家怎麽來了？有啥事召喚孫子一聲就是了！”董七一副孫子樣兒的迎上去，攙扶董老頭做下，親自給沏了一杯菊花茶。
自從董相從竇氏田莊帶回一包野菊花，祖孫二人就愛上了這淡淡的冷香味道。董七硬是兩百文價格強購了竇氏田莊出產的所有野菊花。現今雲客來所有店都是泡有菊花茶的，深受吃多了油膩的顧客們歡迎。
實話說，董家一門上下都是政治覺悟極高，但一有事情，那些家族裏的兄弟、兒孫都一起看向董老頭一人，自己卻使不上勁來。
董老頭反省了很久，大概就是他做的太過，遮擋了董氏家族太多的風雨，導致董氏一脈如暖室花草不堪一擊。前段時間，正好借機分家，就是為了糾正他以前的錯誤，而老太婆還不理解，他容易嗎？
反而這個別人眼裏不成器的孫子，想要證明自己另類的價值，一直在商道上努力。
哪怕是家人也不知道他多次的麵臨劫匪、官府、地方勢力，甚至跨區壁壘，困難重重，生死劫難，他沒有怯懦，而是想辦法一一克服過去。
董相常常想，雖然他的幾個兒子也算不錯的，孫子們也是相對京城紈絝們略顯優秀，但隻有這個小子，骨子裏的不服輸才最像自己吧？
眼下，問策隻有找他了！“你有無食鹽的路子？”
“鹽？沒有！孫子我也是在發愁啊！”
“你店裏的醃菜哪裏來的鹽？”
“這個？。。。。。。”董七打頓了，如果是自己的生意，給丞相爺爺交底也沒啥？原本做生意也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力而已。但涉及生意夥伴和營銷途徑，則是屬於商業秘密，不好輕易的泄露出去。
“爺爺，我也是為了食鹽發愁呢，我名下的雲客來幾十家，用鹽量大，現在缺糧少鹽的，簡直幹不下去了。”董七簡單的斟酌一下，“最近店裏的食鹽是我在私鹽販子手裏拿的，十兩銀子一斤。是不是家裏缺鹽了，我給你包一斤帶回去先用著？”
“別轉移話題，我不是缺一斤二斤，缺的是成千上萬石啊！”董相忍不住搓手感慨。
“爺爺！孫子我就是慫貨！這樣的大事怕孫子我擔不起啊！”董七已經被前段時間種糧的事情驚嚇一回過，好在最後有人提議‘土地換種糧’，解決了難題。這次食鹽的事情更是升級了。這可如何是好？
“右相今日朝堂提議的，說你販賣醃菜，一定有大量的食鹽！你的鹹菜是由竇氏田莊供應的，是不是竇氏田莊有鹽路？”董相爺也不兜圈子，這個孫子生意做久了，有些生意人的算盤，不逼一逼是不行的。
“啥？右相？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不是要害人嗎？”董七還是忍不住激動了，差點破口大罵。
“老夫正準備去竇氏田莊，韋老頭約我一起去收土豆呢！”董相爺不跟董七磨嘰了，起身就向外走。
“爺爺！你慢點，咱們有事好商量啊！”董七拉不住董相，跟著一起往外去。他可不想董相爺親自去問鹽路一事，這個時候不管什麽來路都是不好說的事情。
可是董相爺根本不聽，一個勁的往前走去。眼看就要出了小院子的門。
“好吧！爺爺！我是怕了您了！最近孫子先給您調二千斤成不？”董七無奈了，好在東津王那裏自修水利時就囤積了一批食鹽給他知道了，隻有從他那裏下手了。
“哼！老夫是和韋老頭有約的，城門口碰頭，不信你也來啊！”董老頭眯眼，心道，“小樣兒！老頭我還治不住你了？”
董七垂著頭，沮喪的跟董老頭後門上了驢車一路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