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家事 國事 天下事（一）
董相一行人在竇氏田莊用了簡單的午餐後就回程了。
午餐是用新出土的土豆，揀雞卵以下大小的給洗淨原樣蒸熟，剝皮後就可食用，味道軟糯香甜微沙，老人孩子都喜歡。稍大些的切絲和香蔥煸炒也是脆嫩可口，大棚裏的黃瓜切段沾醬，加一份馬齒莧野菜粑粑、葫蘆絲餅子，一道粥品是土豆澱粉加醃蘿卜絲熬煮的蛋花鹹湯。幾人吃的很是舒服。
這饑荒時節，就是董相一餐也就是兩菜一份主食，更別提民間了。竇氏田莊尚可，還有熬粥和野菜粑粑呢！
走時，竇天祥給備了兩籃子的土豆和兩籃子的野菜幹。董相還帶走三千斤的鹽，約定下午派人拉。當然也不能白要了這個人情，董相自己貼補了五千兩銀子。雖說不夠現在鹽價，但他的私房也是有限的。
竇天祥也沒客氣的收下來。他如果客氣反而讓人不自在，會讓人誤解有所求。董相心裏明白今日何止是在食鹽上占了便宜，隻怕是日後東梁國上下都是占了便宜的！
這個孩子他看好啊！
回城後兩家各自回府，韋老頭今日之行也是收獲滿滿，他急於整理土豆收獲的資料和安排出產分配方案，以及大棚下一步的安排。
竇天祥給說了一個重要信息，大棚種植不能重茬使用，重茬會導致作物生長蟲害發生。
如果不想重建大棚，減少支出，可以試試用泥土拌加石灰粉高溫蒙棚，可殺死部分蟲害，增加漚泡秸稈和農家肥改善土壤肥料的不足。
大棚種植給韋老頭很好的思路。如短時間可以出產的豆角、南瓜、蔬菜等產量大，也可以稍稍彌補食物的不足。
他的莊子裏的南瓜可能是底肥足，長勢也不錯。授粉後結果比自然授粉還好。可以在土豆收獲後試一試。
董相和董七一起回相府，剛走到門口，就見相府門口圍著一群人，正鬧嚷嚷的。
原來二夫人帶著一家子老少送老夫人回來的。回就回唄！二夫人還在門口叫嚷著相府不管兒子一家死活、現今一家人連鹽也吃不起、要餓死了之類的話，惹得來往看熱鬧的人也愈來愈多。
“二娘，你昨日不是才從我那裏要走一壇子鹹菜和五十斤糧食嗎？”董七擠進去。
一群人呆住了！鹹菜不是鹽嗎?五十斤也不是少，精細些一家人還是可以吃一段時間的。
“收成！怎麽回事？”董相後麵上來，看旁邊呆滯的管家，眉頭深鎖。
“二夫人敲開門就哭喊起來，老奴請不動啊！”收成管家一臉委屈的看看坐在最前麵的一身便衣的董老夫人和戲精媳婦。
董相看看一群人還有圍觀人群，“都散了吧！”
董相一向民意很高，雖然有人想圍觀，還是尊重董相各自散去了。
“老婆子啊！你也是和老夫一起經曆患難過的！老夫榮華自然有你一份，但今日這樣做就過了吧！如果你還想回相府就進去吧，日後莫要再操心你操不了的事情了！”
這話說的很有分量了，言下之意不想回就可不回了！但莫要為了不值得的人給當槍使了。回想在二兒一家的日子，老夫人臉色如調色板一樣一會紅一會青變化起來。
開始，這個兒媳是想看看從老夫人手裏再扣出些東西，但老夫人一賭氣去了，一點私房也沒帶走。後來借口派了婆子給老夫人收拾換洗衣服，連院子門也沒給進，就有人給收拾好送來了。
想捯飭些老夫人的釵環首飾吧？還被董相派人申飭了！
一點便宜沒沾上，反而還得三餐供奉，二夫人越來越沒有好臉色了，眼看著糧食價格飛漲還買不到，食鹽也斷貨了，黑市粗鹽也的十多兩銀子一斤，分家折算的銀兩轉眼就下去一截，很不禁得起用。
她已經減少了不少仆婦，但開銷仍是很大，看著院子裏還悠然享受天倫之樂的老夫人也愈來愈礙眼起來。甚至近些天開始指桑罵槐的，吃食也是減少到一日兩餐，還是冷熱不濟的。
老夫人哪裏受過這樣的苦，叫來兒子一頓痛罵，換來兒子更多的怨言，才有這一處相府門口的鬧劇。
老夫人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土，看了一圈她以往格外心疼的兒孫們，抬腿走進相府，身後是一片兒孫的呼喊，“祖母（母親），你不能不管孫兒們（兒子、兒媳）啊！。。。。。。”
“閉嘴！老二，你過來！”董相背著手走進相府。二爺董儒賢低頭跟著一起進入相府。董啟昌把帶回來的東西安置相府廚房裏後也離開了，他沒參與這場鬧劇，時間寶貴的緊，哪有這樣的閑空。
董相爺在一進院落的客廳裏坐下，管家泡壺菊花茶給倒上。董相爺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招呼兒子坐下，“菊花茶，嚐嚐味道怎麽樣?”
“兒子也隻能在父親這裏沾到好東西。”二爺端起瓷杯，聞聞淡雅的冷香，淺酌一口，嗯！淡淡的回甘，比雲客來一兩銀子一壺的還要好喝！
“瞧你出息的！這麽個菊花茶是山裏孩子采的，曬幹換個零花錢。一天也能賺個百十文的。老夫這裏的是個孩子送的。”
“兒子啊！你今年三十八歲了吧？比詩書學問，老夫都不敢說比你強啊！但你這樣的做派不夠看呐！”
“你給父親我嘮嘮底，什麽是你想過的日子？”好似普通家庭的父子言談。董相沒有用威嚴來壓製這個兒子。
實話說，二爺自詡他讀書是有一種境界，詩詞書畫也是有造詣的，做學問上在東梁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但沒有想過有一日讓他操心米麵油鹽的事情。
他夫人又是一直和兄弟們攀比，拿沒有官沒有錢來奚落他，開始他是不以為然，但對比久了，自己竟然漸漸也是認同了那婦人的看法。
今日老父親這樣直白的嘮話，讓他一時間也迷茫起來。究竟自己想要什麽樣子的生活？
原是夫人慫著鬧著回相府，重新收留他們一家，就不要再自己去張羅吃喝的，而且出入相府，呼奴使婢，門第高顯，兒子們心裏的虛榮也能滿足些。
其實分家後得了一座三進宅子就值五千多兩銀子，鋪子三個，銀兩三萬五千兩，還不算他們帶出去的衣服首飾家具和古籍孤本，還不算父親另外給的兩個鋪子和兩千兩銀子，媳婦也私下經營的幾個鋪子。
這些已是不少了，媳婦原本出自商家，自己也是可以經營的，兒子們大了，也成家了，兩閨女雖然沒嫁人，萬兩陪嫁也就足夠。
一家子想要回相府，要老父親養他們一家的話實在說不出口。二爺低頭盤算著，憋的滿臉通紅。到底自己想要什麽？
“如果你想去翰林院，老夫可以舉薦你做供奉，如果要做地方官，老夫也是可以周旋。”董相把兒子的局促看在眼裏，更是怨恨當初老太婆的作為來。女人就是眼皮子淺，看看把一個出色的孩子折騰成啥樣子了！
翰林院雖然文人匯聚，但多少人在裏一輩子都出不了頭，地方官雖有一定的自由權限，實在沒有京城的富貴和輕省。二爺心裏權衡再三，難以決定。
“兒子呀！老夫建議你還是休妻吧！”二爺雖然沒有抬頭，眼珠子不停轉動，那內心激戰的掙紮還是落在了董相眼裏。
何時這個讓他驕傲的兒子成了這個樣子了？絲毫不見了以往的靈氣傲骨，反而是一副掂量算計的小人模樣？
“老夫最後給你一個建議，休妻或是去地方吧！如果你那妻兒不能和你同往，你一人去吧！你這樣被一婦人牽著走，實在是夠了！”
“這世間多少人沒有食物衣服，沒有高房大屋，甚至沒有妻兒父母，他們還是在努力的活著！”
“我的兒啊！看你現在活成什麽樣子了？你到底缺啥？為何還要在老父親的羽翼下賴著不肯走？”
“如果你願意下地方做事或是去翰林院，三日後給我回話吧！要老父親再次收養你一家老小幾代人是不可能的，你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不是？”
“如果一定想這樣也可以，老夫收回給你們的家產，到莊子上勞作去吧，這個世道，不勞動不得食！”在二爺震驚的眼神裏，董相爺沒有了耐心，給他最後通牒。
“哦！以後不要再去小七店裏隔三差五的要東西了，人家那是生意！做人還是要有底線的！”
什麽叫不做不死？放著好好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都是吃飽了撐的！
董相不管兒子是何表情，他甩了袖子徑直入內，還有大票的事情等著他呢，沒工夫哄孩子了。好孩子哄哄無妨，壞孩子就是欠揍！自己舍不得出手，就得給別人去揍！
二爺原地呆愣了良久，父親一席話彷如重錘砸下，他眼冒金星，頭暈目眩。站起來晃了晃，他慢慢踱步出了相府，一言不發的走回自己家。
任人如何呼喚，他不言不語的關門靜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