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愛的初體驗2
現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和海藻表妹了。我輕輕碰了碰海藻的前鰭,說:“這可真好!”
“真好什麽?我的傻哥哥,你不是又要說我的舞蹈很美吧?”
“我想要說的正是這個。表妹,你的舞蹈很美,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有一片自己的海灣,有一大群我們自己的孩子,看著他們慢慢長大,成長為一個新的大家庭、一個新的部落。”
“我的傻哥哥。你該在一個風平浪靜的月夜對你愛的姑娘說這些。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暴風雪中被求愛。”
“因為你,暴風雪不值一提。和一個喜歡的姑娘在一起,即便環境再惡劣,心中也是溫暖的。”
“嗬嗬嗬,大傻瓜。”
“那你答應我了?”
“天呐!小心!有浮冰!”
海藻的驚呼喚醒了我,前鰭猛地側翻意圖降低遊速,但還是結結實實地撞在一塊巨大的浮冰上。海藻表妹將我的身子豎直,急切地問:“哥哥,不要緊吧?告訴我有沒有被撞暈。”
我身軀僵直地慢慢沉向海底,海藻表妹慌忙將我的身子頂起來。但在海浪的拍打下,我還是再次沉向海底。海藻表妹的努力隻能叫我的身軀在海底不斷地翻滾。
白世界的海水清澈透明,深藍、雪白,簡單卻不單調。好似這翻騰不息的海浪,看似千篇一律,實則變幻莫測。看到海藻表妹焦急的身形,我再也憋不住了,猛地鑽到她的身下呼出一大串長長的氣泡,隨即快速遊了開去。海藻表妹愣了片刻,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惡作劇並扭身追了過來。我並沒有全力逃跑,隻是繞著彎子,在她快要追上的時候才加快速度。你追我趕間,我覺得海藻該累了,便減緩了速度。海藻表妹追上了我,似真似假地咬住我的前鰭,嘴裏嗚嚕著:“大壞蛋!大騙子!”
前鰭被製住,我的身子動彈不得,急忙連連告饒。海藻卻並不鬆口。於是我轉移話題:“表妹,我們可能快到企鵝群島了?”
“什麽?你怎麽知道的?”海藻鬆開口問道。
我借機躲開說:“海底山脈。成片的海底山脈是企鵝群島的特征。”
海藻表妹慢慢靠近我,我提防著她再次咬住我。但海藻表妹卻聲音顫抖著說:“哥哥,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好嗎?妹妹我剛才真的很害怕、很無助。我不想失去你。”
愧疚和幸福同時溢滿了我的胸膛。我輕輕拍了拍海藻的前鰭,說:“哥哥保證永遠不再做叫海藻擔心的事情。我要嗬護她一生,給她幸福、給她安全、給她最可靠的信賴。”
“我會記得你的承諾的!我希望哥哥不會失信於我。”
“我怎麽舍得失信呢?有什麽理由失信呢?難道我不是得到了世間最寶貴的幸福嗎?
“暴風雪裏的求愛!唉,我的所有遐想都沒成立。你這個壞東西!我早就該看出你比誰都壞一些。”
狂風似乎難以容忍自己發威時居然有誰非但不畏懼它,反倒談起情說起了愛,愈發抓狂地吼叫了起來。它驅趕著浮冰橫衝直撞,天海之間塞滿了它的叫囂和飛雪。我和海藻表妹開啟回聲係統探尋著海底地形和浮冰的位置,憑著感覺向企鵝群島中心遊去。並不是非常熟悉的海底地形一時叫我有些迷失了方向,於是我長嘯了一聲。尖銳的嘯聲穿透了風雪的阻礙四散開去,回應聲隨之此起彼伏。從混雜的回應聲裏,我分辨出了石頭那熟悉的聲調,心中驟然生出幾絲溫暖的感覺。
“我真的不知道該愛他還是恨他。壞的時候像是魔鬼,可善良的時候又叫你忘了他所有的不是。”
“石頭骨子裏並不壞。但他是叮當姨媽的孩子,太急於勝過你這個女王的孩子,難免偶爾方法不當。”
“不管怎麽說,這樣糟糕的天氣裏,親友的愛是最珍貴的。一個沒有親友的虎鯨不能算是虎鯨,充其量是海上的一塊浮冰而已。”
“所以你倆互相要多包容、體諒。”
回聲顯示海底的山勢在抬升,石頭和公鴨的回應引導我和海藻準確地向家的方向遊去。行將遊近新家,不遠處出現了三個模模糊糊的身形。
“太陽部落是個瘋子窩。石頭一定和你一樣在暴風雪天氣裏向彩虹求愛了。”海藻表妹見到石頭和彩虹親密地偎在一起說道。
“你是說在公鴨麵前?”我笑了笑說,“我更相信他們一早就已經互相表白了。”
“不許挑戰我的權威!我是女王。你隻需要負責打獵,知道嗎,冰藍先生?”
“哦,遵命,女王陛下!”
“這還差不多!”
“看吧,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我們的冰藍表哥和海藻姐姐形影相隨,看似廝守了一百年的老夫妻。”
彩虹表妹的話叫我意識到了自己確實是和海藻表妹緊挨在一起的。海藻表妹卻隻是笑笑說:“那麽,我的彩虹小妹不在家照顧奶奶,跑到企鵝群島這個危險的地方又是在做什麽?”
“我的好姐姐,饞嘴的妹妹因為幾條不靠譜的鰩魚被困在這裏,你就別笑話我了。”
“我隻能說多多的捕魚方法不科學。連最愚蠢的鰩魚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學會逃避那一套拙劣的技巧。”石頭不屑道。
“天呐,你總是不能叫我心存幻想。我真該把你當作最危險的敵人而不是什麽兄弟。”
“兄弟有時和敵人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就像現在,白晝也可以和夜晚一樣的黑。”石頭恨恨道。
“好了,別吵了,一對兒歡喜冤家。”海藻笑道。
“姐姐,出不了遠海,我們要吃上幾天幾夜的鱈魚了。”
“還有企鵝。企鵝群島當然有很多企鵝。”公鴨說。
“企鵝群島還有公鴨,呱呱呱!嗬嗬嗬嗬…”彩虹表妹促狹道。
“冰藍先生,我鄭重地問你,公鴨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總感覺這不是個好名字?”
“你認為一個處處關照你的朋友會拿你惡作劇嗎?天呐,我的好心為何總是被冤枉呢?”
“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字代表的是誰。太陽不是因為他的名字而照亮天空的,而是因為他能照亮天空才聲名遠揚。”石頭說。
“看吧,暴風雪至少可以叫大家多些交心的機會,所以也並非一無是處。”海藻說。
“兄弟之間的罅隙是外族樂得見到的。不知道有多少野心家希望太陽部落和他的子民破裂成碎片。就像…”話說半截子我卻有些遲疑了。
“就像什麽?欲言又止也是懦弱的一個特征。是吧?”石頭冷笑道。
“好吧,”我無奈道,“風哨你是知道的,他居然說我是那個流浪到綠世界的姨媽的孩子!奶奶說的沒錯,我們最好還是離那些居心叵測、挑撥離間的遊獵族虎鯨遠一些。這些陰險的家夥!”
“哦?有這樣的事情?看看吧,冰藍先生,你的朋友不是傻瓜就是渾蛋。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在他的背鰭上再刻上一道可以吹響哨子的印跡?”石頭揶揄道。
“隻是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已。”
“這麽說他吃了你的虧?”
“或許他並沒有那麽衰,隻是天黑以及未加防備。”
“昨天白天,我也想在他說諢話的時候這麽做,但沒有成功。”
“渾話?什麽渾話?”我有些匪夷所思道。
“這個瘋子居然說我可能是遊獵族的後代。如果他想拐騙誰去充實遊獵族,該找些更小的孩子。”
“風哨這個家夥瘋瘋癲癲的,還喜歡到處惹是生非。”彩虹表妹說,“才在企鵝群島挑了事兒,又去太陽部落散布謠言。下一個該輪到月亮部落了。”
“太陽部落和月亮部落能有今日的壯大,正在於博大的胸懷。即便是後來加入者,隻要與部落一心,便永遠都是部落的血肉。況乎兩位哥哥是在部落出生成長的呢!”
“海藻表妹說的沒錯,我們得到了部落全部的愛,也愛著這個賜予我們生命並養育我們的部落。他是我們永遠的靈魂的家園。”
“看吧,我們的冰藍哥哥和海藻姐姐真可謂夫唱婦隨啊。”
“貧嘴的丫頭,再胡說小心我在奶奶麵前告你的狀!”
“那會把老太太告得心花怒放的,我的傻姐姐!”
“難道就沒誰搭理一下我這個可憐的公鴨嗎?嗯?而且我們也該吃點什麽了。”
“暴風雪天氣,隻怕鱈魚會比鰩魚還要珍貴些。”
“所以,我的石頭兄弟,善於捕魚並不代表怯懦,而是多一種生存的選擇。你不能指望每天都有肥美的海豹和食蝦鯨填飽你的胃口。”
“我發現自打這個叫做多多的笨蛋改叫冰藍之後,口吻變得有些像父親了。我們是不是該單挑以驗證誰才是真正的強者。”
“好啦!你們兩個,真的、真的是一對歡喜冤家。或許捕獵會耗掉你們那用不完的精力。我和彩虹是客人,冰雪天五份午餐總會叫你們消停些吧?”
“天呐!五份午餐!看吧,所以說做一個鯨王有多重要。那樣我們就可以等待午餐而不是伺候午餐了。”
“我的石頭哥哥,你叫我傷心了。難道你不知道好吃懶是不可能成為鯨王的。難道你不明白一個鯨王擔負著怎樣重的責任嗎?”
“天呐!彩虹妹妹,我好吃懶做?我們剛離開部落,就有了自己的領海,可以在風雪天不愁吃…”
“閉上嘴,去狩獵吧!嗬嗬嗬嗬…”海藻和彩虹齊聲笑道。
不間歇的風雪咆哮著喚醒了冬天的記憶,身和心被凝固進無盡的白,叫你全然忘記了這是個食物豐盛、生機盎然的時節。這是一場異乎尋常的暴風雪。昏天黑地的日子沒了時間的概念,晝夜之間的縫隙變得模糊不清。直到一個淩晨,風突然就減弱了。終於,久違的陽光怯怯地透過殘雪的縫隙將金色撒在海麵山,給披滿素裝的白世界平添了幾分溫暖。
企鵝開始了聒噪,信天翁舒展著羽翼滑過天空,海豹在尋找入海的時機。鯨的長嘯互相回應,死氣沉沉的白世界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
大角怪遠遠地遊了過來,扯著嗓子喊:“暴風雪來的不是時候,攪亂了姑娘、小夥子們的戀愛。看到你們成雙結對,叫我回憶起了青春的美好和躁動。”
“您現在還可以躁動,老鯨王。不是有月亮部落的鯨王寶座在等著你嗎?”石頭說。
“天呐,看吧,月亮部落最好的兩個女孩子的男友,一個是有仁有義有智慧的冰藍,一個是有計謀和野心的你。未來還是交由朝氣蓬勃的後生來擔當吧。”
“最起碼,你可以陪奶奶度過稍顯寂寥的晚年。”海藻說。
“為什麽不?兩個曆經世事的老家夥偶爾在一起敘敘舊、談談心,會為生活平添許多樂趣。”
“你終於有了完美的結局了,大角怪。”我說。
“可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此時的太陽,一切才剛開始!”
“哦,天呐!”大家齊笑道。
“現在,我們首先該給裝滿鱈魚的胃換個口味,然後回到部落裏去,免得奶奶擔心。”笑談後彩虹說道。
暴風雪天,企鵝和海豹們的日子更為難過,躲避在海岸邊的它們早已是饑腸轆轆。它們很清楚陸海交界點是最危險的。但現在,它們不得不為了飽餐一頓鋌而走險。這也意味著我們的機會的到來。
在生存麵前,挑三揀四是矯情的。饑餓會激發每一個獵食者潛伏的本性。
飽餐之後,風,徹底沒了蹤跡。海浪雖然還在起舞,但沒了風的煽動,節奏和力量都小了許多。陽光普照的海麵有了些暖意。來自於心的暖意。
鯨群靜靜地浮在海麵上享受著飽餐之後的安逸和陽光的愛撫。
“現在,我們該回去了。”不知過了多久,海藻表妹說,“感謝兩位哥哥這幾天的悉心照顧。我能感受到你們強壯的外表下細膩的心。”
“這首先得益於我們的海灣。我在想那個什麽礁石此時定是結滿了海冰、鳥獸無蹤。”
“好啦!石頭哥哥,不要總和多多哥哥唱反調了。你倆鬥起嘴來簡直就像是兩個老太太。”彩虹表妹嗔怪道。
“我猜如果你倆成為對頭,將會是很多男孩子樂見的。因為這會同時少了兩個對手。”大角怪笑道。
“大家不要擔心。石頭就像個賊鷗,隻會使點小詐。他沒有險惡的居心。”
“你才是賊鷗呢!你才是賊鷗呢!養了隻破公鴨的賊鷗!”
“冰藍先生,你必須向我解釋清楚,為什麽大家說起公鴨的時候都在竊笑。”
“蠢貨!傳說公鴨是一種叫聲極其難聽的海鳥!”石頭冷笑道。
“冰藍先生,我向你嚴正抗議!抗議你對我的侮辱和欺騙!我要和你斷絕關係!”
“好了公鴨,閉上你那張聒噪的嘴!”我說。
“我抗議!”公鴨叫道。
“閉嘴!”我說。
“好了,公鴨,這隻是個善意的玩笑。況且公鴨是一種很漂亮的海鳥,有著光芒耀眼的彩色羽毛,比企鵝嗓子這個名字好多了。”
“你確信嗎?大角怪?”
“我確信,還確信它們的肉和企鵝一樣難吃。”
“難道我的名字非得是被吃的貨嗎?”
“我也想把大角怪這個名字給你,你可以隨便拿去。如果你覺得不會被嘲笑的話。”
“哈哈哈哈…”
蕩滿海麵的笑聲將幾天來的愁緒驅散。風雪過後豔陽高照,還有美餐以及好心情,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呢?海藻表妹和彩虹表妹要告辭了。大角怪執意將兩位晚輩送出企鵝群島領海。一路送別、談笑風生。我心中的那點稚氣被愛情和領海支撐出了幾分自信,言談舉止間有了些父親那般從容的感覺。
未來似乎再清晰不過了,幸福的愛情,而後會有一大群孩子,孩子的孩子們還會再有自己的孩子。我甚至想,在我年老的時候,會不會有幾個像泡泡那樣調皮的家夥圍在我的身邊,給我帶來些許滿足的笑聲。
但海藻的那句‘生活本來就是由無數個意外和偶然組成的’這句話再次應驗了,而且徹底改變了我那似曾可期的命運。
雖然,很多年後回想起這些,我也說不上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