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愛情海3
“我不知道前輩們為什麽將綠世界描述得那麽恐怖。”一個黃昏，海藻表妹悠閑地遊在近海岸說，“綠世界的大地是彩色的，有輕易可以得到的食物，也不必為了熬過漫長的冬季嚴寒將自己吃成一個圓球。”
“但這裏有很多討厭的人。”我說，“他們總會製造很多麻煩。”
“但我不覺得他們有多討厭，甚至可以說很有趣。”
一艘快船呼隆隆拖著浪花沿著近岸疾馳，巨大的轟鳴聲與白世界的清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我猜想海藻表妹會怎樣看待這些個似乎能把大海翻個個兒的家夥時，海藻表妹卻笑道：“這些個神奇的大‘企鵝’，真是太好玩兒了。”
“好玩兒？”我說，“他們很危險，是貪婪的攫取者。”
“可我喜歡這裏。”
海藻表妹說罷潛入海底，在我一愣怔間她已經遊離我幾個身位。我快速擺動尾鰭潛到她的身下。透入海底的陽光將她的身體勾勒出明亮的輪廓。她身體擺動的節奏柔和流暢，好像是舒緩的波浪，讓我頓時心生安寧。那些個鋪滿海底的海草隨著海浪輕柔地飄蕩，忽而是明快的淺綠，忽而是厚重的墨綠。幾串氣泡從海藻表妹的頭部冒了出來，亮晶晶的氣泡被拖曳成一道白色的斜線飄向海麵。這本是稀鬆平常的一切，在我的眼裏卻是如此之美麗。我甚至情不自禁地長嘯了一聲，更將身體快速旋轉了起來。海藻表妹低頭看了我一眼，自顧向遠處遊去。幾塊礁石矗立在海底，大片紫色和綠色的海藻附著其上，被湧向礁石的海浪推拉成一群狂舞的極光。海藻表妹鑽進成片的海藻叢中，身體擺動間，便有幾條長長的海藻纏繞在她的身上。那些個美麗的海藻像是有了生命，隨著洋流蹁躚起舞。我想靠近海藻表妹，她卻倏然閃開。那些海藻則魚兒般扭動了起來。見此情景，我加快遊速追上去，腹部緊貼著她與她共舞。海藻表妹左移右閃，像是要擺脫我的親昵，卻又不是極力逃脫。我和海藻表妹如此這般貼著海麵遊出了許久，直到氣將要耗盡時才慢慢停了下來。那些隨著海藻表妹狂奔的海藻則隨著洋流的慣性向前飄去，搖搖擺擺地飛入海水中。
“我在想，如果我們每天都能在一起，我甚至不介意以海草為食，就像那些海牛一樣。”我說。
“嗬嗬嗬，傻瓜，那你就是‘食草鯨’了。”海藻表妹說，“但我還沒見過海牛，它們真的以海草為食嗎？”
“是的。那些胖家夥張著大嘴，所過之處海草被啃噬一空。”我說，“綠世界有很多美麗的景色和稀奇古怪的事物，真想和你一起周遊世界，就像風哨那樣。”
“嗬嗬嗬，我還很清楚地記得一個傻瓜抱怨這半年的枯燥無聊，更記得那個叫做多多的小男孩有多憎惡遊獵族。但此時，他卻完全換了一個立場。”
“是的，生活好極了。好得我甚至不願去想什麽白世界、什麽部落，好得我甚至想就此安頓下來，在這裏生一大群孩子，就像賊鷗那樣。”
“嗬嗬嗬，我也是這麽想的，一大群孩子，多好。”海藻表妹說，“大家依偎在一起看晚霞。”
隨著天色變暗，大地上陸陸續續亮起了燈火。看著海藻表妹遠望的眼神，我明白了她的好奇心在萌動，於是說：“好吧，我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嗯？真的？嗬嗬！”海藻表妹笑道。
綠世界的夜晚，清涼的海風驅散了白天的炎熱。我和海藻表妹悠閑地向著海岸遊去。起起伏伏間，海水漫過我們的身體，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有了海藻表妹的陪伴，這單調的響聲也如天籟般曼妙。美好的愛情，像太陽般熾熱，可以消融冰雪、驅除嚴寒；像月亮般朦朧寧靜，讓狂躁的心境趨於平和；像星星般耀眼，將淒冷的天幕點綴成璀璨的海洋。
變幻閃爍的燈光對海藻表妹有著魔法般的吸引力。海藻表妹靜靜觀望著明亮的海岸，眼神中甚至有些癡迷。過了許久，海藻表妹突然說：“他們的家可真漂亮！”
“你是說‘家’？”
我有些困惑。我還從來沒有把那些住滿了人的地方理解為“家”，但顯然那正是人的“家”。而一個“家”字便驅散了陌生和畏懼，甚至生出幾分溫暖的感覺。
“呃。。。是的，確實是家。也許他們也存在類似部落的勢力範圍劃分？”我說。
“部落？我不知道。”海藻表妹說，“了解他們既費心又不會有結果。”
“他們似乎無所不能。”我說，“甚至竟然將一個虎鯨豢養在陸地上。”
“豢養虎鯨？陸地？”
“是的，那是莉莎的一個叫做傑克的好朋友，就在更遠的一處海岸邊。”
“如果你無法挑戰一座冰山，最好的辦法是繞過它。”海藻表妹說“既然我們解不開蒼天、生死、靈魂之謎，那便不在乎多一個關於人的秘密了。”
“但我想解開你和彩虹穿過狂風帶之謎。”我說，“要知道做到這一點可是比挑戰冰山還難。”
“狂風帶嗎？難道星光的指引還不夠嗎？”
“星光？什麽星光？”
“愛的星光嘍，傻蛋！嗬嗬嗬！”
後來我才知道，海藻表妹和彩虹表妹是跟著一個船隊來到綠世界的。
一個捕撈磷蝦的船隊。
而且，女孩子們短短的背鰭，不是那麽容易“招風”，相對而言風浪的羈絆更小一些。
海藻表妹說完徑直向海灘的方向遊去。海灘上聚集著大群的人。幾十個身位外，一些人跳進海裏遊泳。燈光映襯著他們的輪廓，起伏間像極了浮在海麵的海豹。海藻表妹突然緩緩潛入海底。這讓我心中一驚，說：“嗨！親愛的表妹，你不是要把他們當做宵夜？”
“宵夜？不！我才不！”海藻說，“我隻是想靠近他們，看清這些神奇的小家夥的模樣。”
初略定位了人的方位，我和海藻表妹盡量輕緩地遊了過去，以免驚擾到他們。燈光將海麵的物體勾勒得一清二楚。我和海藻表妹以不易察覺的速度靠近兩隻劃水的人。他們那小小的身軀叫你不敢相信，這就是可以輕易殺死巨型食蝦鯨的家夥。
“他們聽不到我們發出的聲波，你可以仔細掃描一下他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說。
“你是說他們聽不到回聲係統的發音？”
“是的，這些可憐的家夥，就像一個毫無防衛能力的嬰兒。”我說。
“我猜想他們是一對情侶，就像我們。”
“是的，看呐，那隻母人好像有了身孕，肚子圓鼓鼓的。”
海藻表妹沒有回應我，而是徑直靠近那兩隻人，緊貼著他們開啟了回聲係統。海藻表妹對那隻母人尤為好奇，不停探視著她的腹部。
“看呐！哥哥，這隻母人的肚子裏真的有一個胎兒。”
聽到海藻表妹的話，我也湊近了那隻母人，回聲係統顯現的胎兒大腦袋小身子，像極了蘭光。我隨口說道：“長得真像蘭光。”
“蘭光？嗨，我記得你說過這個神秘的名字，你該告訴我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呃，好吧。這本該是個秘密。”
“我們之間不可以有秘密！”
“是的。蘭光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比這些個人具有更神秘的力量，且來無影去無蹤。”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好在你說他是你的朋友。”
“是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說，“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確實是真的。”
“我相信你說的一切。”海藻表妹說，“即便全世界都懷疑你。”
“看吧，就是這些小東西，執著於改變世界、攫取一切。”
“輕聲點，小心驚嚇到他們。”
“事實上我正想浮出海麵看看他們的反應。”
“壞蛋！你會把他們的心髒嚇碎的。”
“好吧，離開這些小家夥，不要打擾了他們談情說愛。”
我和海藻表妹悄悄沉入海底，遊離了這一對兒甜蜜的小人兒。海浪衝擊鵝卵石嘩啦啦的響聲在遠去，我和海藻遊出幾十個身位之後才浮出海麵。轉回身望去，海岸依然燈火通明，人的喧囂如群鳥般聒噪。看著這海灘，我輕歎道：“這海灘上本該密布海豹的。”
“不要感慨了。既然海豹可以住在海灘上、虎鯨可以暢遊在大海裏，這些人當然也可以。”
“好吧，是的。最起碼這些小家夥可以點亮黑夜。”
“嗬嗬，是的，哥哥。我喜歡這些美麗的燈光。”
“是的，有你在，這些燈光看起來和白世界的極光一樣美麗。”
“我喜歡你這樣輕鬆的心態，而不是忿忿不平的樣子。”
“好吧，現在我們該回去了。”我說，“互不打擾才能相安無事。”
“好吧，距離產生美。嗬嗬！”
我和海藻悠閑地遊蕩在海麵上。遠離了燈光的照射，清亮的月光將海麵灑落成浮冰般的白。這安寧的景象，恍如白世界的夏季，放鬆了我的身心，體內則升騰起一股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如霧氣般籠罩著我和海藻表妹，把整個世界隔離了開去。我碰了碰海藻表妹的左鰭，海藻表妹輕輕地做出回應。我轉向她貼近她的嘴巴，她並沒避開，而是發出一聲溫柔的哨音。這哨音像是夢中的囈語、像是嬰兒純真的咿呀、像是綿綿不絕的乳汁，誘惑著我親近她、融入她、與她化作一體。海藻表妹卻猛一擺動尾鰭躲開了。但她並沒跑遠，而是在海水中自由地遊動，激起嘩啦啦的水花。海藻表妹忽而仰泳、忽而側泳、忽而扭動著身子將海水劃出規整的圓，像是一個調皮的孩子在做著遊戲。這一刻，溫暖的感覺幾乎將我的身體托了起來，並渴望將這溫暖傳送給她。海藻表妹卻倏然潛入海底，吐出一圈圈環狀的氣泡，明月般自海底升起。我追上海藻表妹，腹部貼近她，嘴裏發出呢喃的哨聲。海藻表妹回應著我，但在我意圖靠近她時卻又俏皮地躲開了。這更加激起了我心中的愛意，一次次想要緊緊貼近她、與她融為一體，但她總是若即若離，讓我不能得逞。我有些著急，身子圍著海藻表妹快速旋轉，海藻表妹則豎立在海水中，麵向我隨著我的旋轉而轉動。我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圈子卻是越來越小，身體則不時碰觸到海藻表妹的身體。每一次碰觸海藻表妹都會發出獎勵般歡愉的哨聲。這讓我越發亢奮了起來，瘋狂的旋轉將海水帶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此時海藻表妹不必擺動尾鰭便可隨著漩渦轉動了。我突然停止擺動尾鰭，身子豎了起來與海藻表妹相向而立並慢慢靠近她。終於，我的前鰭碰觸到了海藻表妹的前鰭，而後是頭部、腹部、尾部。
海水還在旋轉，我和海藻表妹任由身軀隨著海流轉動。海藻表妹終於不再逃避，而是將身體貼近我。我聽到她在呢喃著：“哥哥，我愛你。”
“我也愛你，表妹。”
這一聲溫柔的話語登時巨浪般迸發了我的激情。我感覺到自己澎湃的愛意瞬間將海藻表妹籠罩住，並將我與海藻表妹融為一體，須臾不願分離。這如同嬰兒誕生般的一刻，世界上不再有我、不再有她，我們的生命和靈魂匯合到一起、融合到一起，直到永遠。
“哥哥。。。”
“表妹，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