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絕境2
“嗨！凱撒！”
抬起頭，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安妮馴養師的長發，還有她那嬌巧的、淡藍色的身軀。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會讓我想起海藻表妹。一樣的溫柔、一樣的淡定從容。我猜想，如果上天將她們的靈魂調換到彼此的軀體之內，你不會看出二者有任何的區別。我的憤懣開始變換為憂傷和哀愁。豎起身子輕輕擺動尾鰭，望向打開欄杆走進來的安妮。安妮伸出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我想要對她說出自己的心聲，但語言的障礙卻讓我無從傾訴，隻能低聲哀鳴著。安妮似乎也想對我表達些什麽，輕柔地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語。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一雙美麗的眼睛。那雙眼睛閃爍著智慧、和善的光芒，讓我頓時心生溫暖。幾滴雨滴一般的東西流出她的眼睛，落在我的皮膚上。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正在發生著什麽，卻能感受到一種悲傷的氛圍。這氛圍消解了我心中的怒氣，暴怒的情緒也隨之平和了下來。但海洋館外的喊聲再一次響了起來。不同於方才的喧囂和雜亂，取而代之的是整齊劃一的“多多”的喊聲，甚至於那些個海豚也在用自己的語言怪聲怪調地喊著“多多”。這叫聲將我的心擊碎成細小的碎片，它們瘋狂膨脹進而彌散到空氣中去。安妮的眼睛裏仍在流淌那種雨滴一般的怪東西。這雨滴雖然很小，卻是溫暖的。它們順著我的皮膚流淌直至消失，恍惚間好似這溫潤的雨滴融入到我的血液中去了。
這一刻，我真的相信了蘭光所說的話，相信這些個叫做人的東西是愛我的。但親友們悲切的呼喚不絕於耳。我不想他們被痛苦的折磨摧殘。現在，我隻想逃離這桎梏我的“家”，與他們會合，逃離綠世界，回到真正屬於我的純淨的白世界去。
幾天的絕食，我的身體憔悴了許多。眼前的這道欄杆，我幾乎不能越過去。我知道那些尖銳的欄杆的頂部會將一個逃跑失敗的虎鯨紮死，就像利齒一樣穿透他的心髒。但我已經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向這些個“愛”我的人表示抗議。
“原諒我吧，我的海藻表妹。我將再一次嚐試逃跑，如果我失敗了，請你照顧好自己！”
我的狂嘯在海洋館裏回蕩，而後飄向了大海。短暫的沉寂之後，我聽到海藻表妹尖銳的嘯聲：“不！哥哥！不要！”
“嗨，自私的家夥，你想就這樣了結自己嗎？你不想留給自己一個希望嗎？還有我的熱泉呢？”傑克說道。
“但是。。。”
“你以為選擇死亡就是勇敢嗎？”傑克說，“你要知道，你不是自己的，而是大家的，甚至是我的，知道嗎？”
“你的？”
“是的。你給了我許多希望和勇氣。我需要你這個與眾不同的鄰居。”
“好吧，你可以把我看做一個自私的懦夫，但我不想海洋館裏多了一個乞食的虎鯨。”我說，“你猜我該任人宰割呢還是闖出一條自己的路？”
“我無法讀懂你。”傑克說，“有的時候你是理性的，有的時候你是感性的，但很顯然此時你被衝動控製了。可你餓了很久了。上一次不過是堪堪越過鐵欄杆，這次你沒機會的！”
“嗬嗬，是嗎？想一想我的身體掛在欄杆頂端的樣子吧。血會像潮水一樣噴湧，將整個海洋館染成紅色。我不知道血的腥氣是否會讓那些人感到戰栗，但我確信自己此時不是一個瞻前顧後的膽小鬼。逃離這道欄杆的欲望在我的胸膛裏奔騰，我無法控製這股強大的力量。”
說完這句話，我潛入水底，意圖在這個狹小的“家”裏尋找到任何一點加速的空間。尾鰭的助力當然不可或缺，我的身體彎曲了起來，肌肉開始痙攣般抖動，接著便是快速地衝向水麵。在我的身體躍出水麵的一瞬間，我聽到了安妮那撕裂一般的喊叫。
我被安妮這異乎尋常的喊聲震撼住了，尾鰭的擺動驟然停止，身體隨後跌回水中。安妮在用急促的語速向我說著些什麽，我雖然並不能聽得懂她的話，卻控製不住傾聽理解的欲望。與此同時，她的朋友們在忙活著什麽。一陣呼隆隆的響聲中，橫在我麵前的那道欄杆居然緩緩升了起來。這讓我有些惶惑不解，扭頭問向傑克：
“嗨，傑克，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道更高的欄杆意味著什麽難道不是很清楚嗎？自負的冰藍先生？”
“這些人為什麽會抬高欄杆？防止我躍過去嗎？”
傑克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安妮的聲聲“凱撒”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一愣神間，傑克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說：“嗨，冰藍先生，你還在等什麽？”我這才想起來欄杆的抬高意味著開啟。心底暗罵了自己一聲“傻瓜”，潛入水底逃了出去。
遊過狹窄的通道，相對開闊的水灣讓我的身體輕盈了許多。沿著水灣瘋狂地遊動，翻轉著躍出水麵，發出了一聲響徹天地的長嘯。這嘯聲猶如一道閃電，擊毀了喧囂，讓整個世界沉寂了下來。
除了陣陣濤聲，方才混亂的噪音退去了。這驕傲的、帶有霸氣的嘯音瞬間讓我恢複了自信。沿著水灣的邊沿緩緩遊動，我看到了又一道門，於是扭向傑克說：“嗨！我的兄弟，這就是你說的阻擋逃逸的門嗎？”
“是的，但不止這一道。越過這道門，還有一道門。而且，”傑克說，“通常那裏沒有水。”
“沒有水？沒有水？那意味著死亡！”我說，“一個虎鯨越過那道門，結結實實摔在地麵上等死嗎？”
“有的時候會有水。”傑克說，“閘門開啟，髒水流出，好讓幹淨的水注進來。但那時我們通常是在館內，而不是現在的水灣。”
“你是說，幸福和自由永遠可望不可及對吧？”
“是的。雖然這聽起來很殘酷。”傑克說。
“這真的是一條看不到出路的絕路。”我說，“這些個叫做人的家夥心思縝密，擁有太多我們不了解的知識。”
“我的熱泉浴沒有希望了，是不是？”傑克說。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