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道理

  這是一座沒有名字的城池。


  因為，它所蘊養的子民，沒有信仰。


  在遠古的西方世界，人人都有信仰，所以，沒有信仰，就顯得於世孤立。


  城池很熱鬧。


  這，便是巴爾走進城池大門之後，心中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


  這一天，城池的城牆前，是一片白雪。


  雪地裏走來一位身穿白袍的男人。


  這座城池雖說於世孤立，但卻並不閉塞，偶爾也會有城外之人進來歇腳。


  所以，如果這個男人，隻是一個普通的身穿白袍的男人，當然不會引起城內人的注意。


  然而，當這個男人背著雙手，神情寧靜地走進來之後，整個城池的人們，全部沸騰了……


  因為這個男人的背後，有六隻翅膀。


  有翅膀，有白色的翅膀，自然就不是普通人，或者說，不是人，而是天使。


  天使，是神國的神仆，是耶和華的神仆。


  所以，這座城內的人們開始慌了。


  ……


  風雪裏，巴爾白衣飄飄。


  飄飄若神明。


  他迎著所有人的目光，走進城池大門。


  他站在大門內，停駐。


  他在城門內的風雪裏，停留了一夜。


  一夜時間過去，城牆上的火把初次熄滅，而他卻還明亮著。


  他就像火把，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鎖死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讓這座城池內的所有人即便看到整個世界，也無能為力。


  因為他是天使。


  因為他是神國的神仆。


  ……


  從昨夜到此時，巴爾始終沒有說過話。他一直在仔細感受這座城，用龐大的神力，去感受這座城內的每一位人……果然，就如同真主所說的，這座城內的人，沒有信仰。


  沒有信仰，就當是異徒。


  是異徒，自然就該死。


  但他卻沒有選擇立即出手。


  因為，之前的這些想法，不是他的想法。


  異徒，該死。


  這準確來說，是拉斐爾的說法，或者……更準確來說，是真主的想法。


  但卻不是他巴爾的想法。


  他有些猶豫。


  ……


  這時，有一位蒼老的人類，渾身戰栗的走到他麵前。


  老人看起來非常孱弱，似乎一陣大風就能把他刮倒。


  今天的風很大，夾著冰雪和寒意。


  然而，老人沒有倒，並且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到了他的麵前。


  老人的語氣，絲毫沒有卑微人類麵對神明的膽怯和恭敬，他隻是很平靜地說道：“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老人是這座城池的城主。


  他和這座城池一樣，沒有名字。


  這座城存在了多久，他就活了多長的歲月。


  巴爾從對方出現的那一瞬間，就感知到對方的實力，是一位非常強大的人類修士，境界大概在第四境界中品。這樣的戰鬥力，在卑微的人類當中，應該已經屬於非常不錯的實力了。但在他巴爾的麵前，隻需要他巴爾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輕易摁死對方。


  所以，巴爾有恃無恐。


  所以，巴爾準備聽一聽，對方想要說什麽。


  ……


  “我們沒有信仰。”


  老人的開頭，非常簡單，闡述的，也是一件人神共知的事情。


  “但我想說的是，這句話，是城外之人對我們的誤解。人活著，怎麽可能沒有信仰？”


  老人笑了笑，那張布滿褶皺的蒼老麵孔，在這一刻，生出無限的慈祥，或者說慈愛出來。他指著身後那群站在不遠處驚惶萬狀的人們，那些人，是他的子民。他說道：“隻是我們信仰不同而已，你們就要趕盡殺絕，為什麽呢？這樣做，很沒有道理，不是嗎？”


  巴爾皺眉，似乎不習慣跟一個凡人交談，他想了片刻，才有些陌生地張開嘴，輕聲吐出一句話，“真主，不會跟你們講道理。”


  老人眯起眼睛，“或者這句話，可以理解為這樣，真主，是不講道理的。”


  大風吹過，漫天的冰雪驟然間化作冰刃，在空中滯留，齊齊把鋒利的刃尖，瞄準了老人。


  巴爾生氣了。


  他身為天使，身為神國的神仆，更是代表著真主前來，自然是聽不得旁人如此去侮辱真主。


  “你覺得我在侮辱他？”老人滄桑的笑聲傳來，“哈哈哈，但你為什麽不動手呢？是不是覺得，我這樣說他，其實也是對的？”


  他。


  老人稱呼真主，為他。


  這是足以讓他死一萬次的罪過。


  如果此時站在他麵前的，是拉斐爾，或者說，是其他天使中的任何一位，老人此時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但站在他麵前的，是巴爾。


  ……


  漫天冰刃輕輕顫抖，看似下一刻就會激射出去，然而，卻始終沒有激射出去。


  巴爾沉默了片刻。


  那些冰刃緩緩降落到地麵。


  巴爾問道：“你為什麽這樣說？”


  老人笑說道：“我這座城池，建立在三百七十二年前，風雨招搖，但卻一直屹立不倒。我們不信奉他，也不信奉魔神撒旦，可我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城池也是完璧無損……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巴爾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但眼神卻是微微浮現疑惑。


  老人微笑說道：“因為，我們信奉自己。”


  巴爾輕輕皺起眉頭，問道：“自己？”


  “是的，自己……我們病了，不需要去神殿祈福，因為我們可以自己采摘藥草，自己進行醫治……我們餓了，可以自己動手去尋找食物，而不是坐在地上去渴望所謂的天神或者惡魔來施舍給我們食物……我們周圍的城池經年連戰，曾想過要來到我們這裏掠奪，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衝進來過……”


  “為什麽？”


  “因為我們很強大，我們信奉我們自己的強大，我們的強大，不是依靠信奉天神惡魔換來的強大，而是我們真的很強大……這位天使，你說，我們既然這樣強大，我們為什麽還要去信奉他？”


  這裏的他，值得自然是真主。


  麵對如此不禮貌的稱呼，巴爾還是有些不習慣，他沉吟片刻，說道：“但你們的強大，在真主麵前，就如同螻蟻一般渺小而脆弱。”


  老人說道：“可是，我們從來沒想過要去和天神相比，和天神比強大，這不是一種很可笑的想法嗎？我們都是正常的人類，腦子也正常，自然就不會有這種不正常的想法。相反，如果神明很在意我們，想要依靠他們的力量來消滅我們這些如同螻蟻般的存在，在我們麵前施展力量，來到我們麵前展示他們的強大……這樣，才是腦子不正常的表現，你說對嗎？”


  巴爾負手看著麵前這老人，眼神驟然變得淩厲，他抬起手，一道聖光從身後的風雪之上，從天穹之上出現。


  聖光出現，自然是為了淨化。


  他眼神出現了憤怒。


  他說道：“神明會賜予你們死亡。”


  然而，下一秒，老人突然快速說出一句話，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行動。


  老人說道：“看，我就說，所謂的真主，是不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