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二章 拉勾

  她娘本來是要做飯菜的，剛把飯從鍋裏撈出來，正要準備炒菜燉菜，她們就攔著，不讓做了。


  “娘，你去忙你的，今兒中午飯我們姐妹幾個張羅，”一來後廚小，人又多，實在來回走不開；二來也是她們幾個想自己做頓飯，不管好壞，也不管忙碌，隻是想自己張羅，“娘，你就和我爹他們一樣，等著吃現成的。”


  “行呀，既然你們姐妹幾個想張羅，我就由著你們，”她娘笑，一邊笑就一邊解下圍裙，往外走，“那我菜園子轉悠轉悠，看看菜地。”


  她娘也是放心，說完就真的從後廚去了菜園子，侍弄侍弄席子。


  這下好了，後廚歸她們，可以放開手隨便弄了。他們除了幾個小的以外，其餘都是會做飯做菜的。她就不用說，娟姐也是每天家裏都張羅飯菜的，青姐平日裏會給老姑幫忙，飯菜也會做，祥花更不用說，從小就下廚。


  一共要張羅十來個菜，正好每人分分，家裏兩個灶膛一個爐子，炒的炒，燉的燉，可是都能用上。正好還有燒火的燒火，可是夠了。


  因為今兒飯做的早，所以不著忙，大家可以一邊說著話一邊忙活，也是難得。


  “青姐姐，是不是這陣子我老姑給你相門戶呢？”因為都是小姐妹又沒外人，所以說話沒顧忌，想說的就隨口說了出來，不用管那些亂七八糟的，“還有祥花姐姐，是不是我二姑也給你張羅呢？”


  他倆一聽，臉通紅，害羞之後知道沒外人，就接過話茬，小聲的說了幾句，“我娘說我年紀也不小了，娟姐姐都找了婆家，接下來就是我，也該著急，就相了兩個。”


  “祥花姐呢？”


  她們姐妹幾個年紀差不多，娟姐最大，青姐和祥花是同年，比娟姐小一歲，她比青姐和祥花又小一歲。


  “祥花也要相了，”接話的是娟姐，看祥花還是紅著臉正切菜，不好意思說，就幫忙給說了，“前陣子下院不是忙嗎，沒工夫，我看也就幾天的事，祥花也要相人家了。”


  其實她是有些主意的，隻一直以為她們都還小，沒當回事，隻慢慢的，家裏大人就開始張羅，一個不留神，她們在大人的眼裏，已經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


  “青姐姐，你喜歡什麽樣的？”她嘻嘻笑，手還濕著，剛洗完菜，沒來得及擦呢。


  青姐雖說平日裏開朗，說話也機靈，但是這會她問了這麽一句，還是小臉又紅了，笑著拍了她一下，就不吱聲了。


  “哎呀，青姐姐，你就說說嘛，大家都是好姐妹，你就說說。”她這個話題一說起來，大家雖說很是不好意思，但是特別的感興趣，就連幾個小不點也是不幹活了，直愣愣的盯著青姐，等著答複，“那這樣，咱一個個的都說說好不好？”


  “都說？”青姐一聽都要說，有些驚訝，驚訝過後就笑了，“要不是隻我一個，大家都說說那我是同意的。”


  她嘻嘻笑，回轉身，看大家的表情是千奇百怪，大一點的不好意思，小一點的除了知道有熱鬧要湊也還有一點沒聽清的迷茫，很是有意思。


  “那這樣，咱姐妹幾個就當說悄悄話，咱說的話呐，不準和任何人說，大人更不成，全放在咱肚子裏。”她找來抹布，擦幹手，“要是同意咱就拉勾，拉過勾，可是就作數了。”


  青姐第一個舉手，“要是大家都說，我覺得成。”


  她也舉起手，“我也覺得成。”


  接下來的幾個就是大眼瞪小眼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祥蘭看的是祥花和娟姐，丫頭先是看雲姑，然後又看她，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高高興興的也把手舉了起來。雲姑在看她，一看丫頭不嫌熱鬧大，也就試探著把手給舉了起來。


  青姐看娟姐祥花祥蘭她們還沒拿主意，就走過去，“娟姐你都給我們找好姐夫了，你就舉起來，說兩句意思意思就是了。”說完就不由分說的把娟姐的手給抬了起來。


  然後就是祥花祥蘭兩個，也是青姐湊成的，“現在就剩你倆了，祥花你說，說不說呀？”


  看大家都在看她們，祥花臉紅彤彤的，有話要說，但就是卡在嘴裏說不出來，最後哎呀一聲，一咬牙一閉眼，也把手給舉起來了。剩下祥蘭就簡單多了，看祥花手一舉，還沒等青姐說呢，就也把手給舉起來了。


  “這下好了，大家都樂意，那我們就先拉勾。來，來，先拉勾。”


  拉過勾，一時安靜了隻一小會，大家不知開頭是說啥，又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樣子，“看鍋，看鍋。”


  光顧著說話嘮嗑了，都忘了鍋裏還燉著菜，要不是有點糊味傳了來，大家怕是已經忘記這會是在後廚，正張羅飯菜呢。


  把大家拉了回來，先是一陣忙活，燒火的又去燒火，切菜的又去切菜，炒菜的還是守著鍋台。


  “咳咳，那我先說，”後廚又重新開始了忙碌，但還是沒人先說，隻自顧忙著眼前的活計，等著第一個人開口。她把菜切好，收到盤子裏，先是咳嗽兩聲正正嗓子，“我喜歡簡單的一點的生活，人呢，我也喜歡真誠簡單的。”


  “簡單的？”


  她點頭，“嗯，簡單的，不但這個人要簡單，我還想他的家裏親戚啊，最好也簡單點，我可不願意日子過的太費勁，妯娌親戚什麽的，最好都是好相處的。”


  “然後呢？”


  “還有就是，就是，”她板起臉，一本正經，“就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還有一句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想要的生活不外乎這種。”


  “一生一世一雙人？”


  “嗯，是的，就是這樣，”她笑，撿起手邊的小蔥，一邊摘著一邊繼續說，“這個啊，要說容易也容易，要說難，也是真難。”


  “可不，要是日子過的不好，吃上這頓沒下頓的，也就少了這想頭，可也不是沒有。”青姐也湊過來，幫著摘蔥，“現在更是不一樣了，別說丫丫你，就是我們幾個，也是擔心呢。”


  “但是擔心有啥用，若是真嫁過去，婆家有了這主意，可是隻有聽著的份，做不來主的。”


  唉，古代就是這樣，青姐她們還多少讀了點書，但是從小就受這種熏陶，想法改是改不了的。在她們的心中，若是嫁了人，就夫為天，天大地大，也都是夫家說的算的。


  “我們還好，吃飽穿暖也是是好日子了，我娘說給我找個踏實可靠的人做個依靠，好生過日子，也是是了。”青姐接著說，“可是丫丫，你就不一樣了，你看看你家，我二舅二妗子這麽能幹，家大業大的，可是尋常人家娶不到你。”


  “要不是尋常人家，那規矩可是多了呢，而且對子嗣要求也多，非得要生個十個八個呢。”青姐越說越小聲，最後幹脆就嘟囔上了，好在她離得近，仔細琢磨了琢磨也是明白了。


  她哈哈笑，“你這些都是哪裏看來的？”


  “聽來的啊，我聽我小老嬸她們，丫丫你不知道，我小老嬸的一個姐姐在縣城，聽了好多這樣的閑磕，每次來，都給我小老嬸念叨，我去過幾次，聽了幾回就記下了。”


  “親姐姐，這樣的東西你可少聽，不好。”她笑著搖頭，“我也去過縣城和府城，知道些故事，高宅大院規矩是多，但也有清淨人家，簡單生活的院落。


  “那就是了，丫丫，到時候你就給這樣的人家去做媳婦，保準吃香。”青姐點點頭，很是認同的樣子，“這樣的人家事少，日子能過的舒坦。”


  “最好咱們離得近，以後還能常走動。”祥花加了這麽一句。


  “那是，肯定要常走動。”


  “還有啥，還有啥，丫丫你接著說。”隻這麽幾句話，大家不知何時都聚在一起來，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守著地上的幾根蔥，一邊摘蔥一邊繼續說。


  “還有啊？”她抬起頭，示意雲姑和祥蘭拉過兩個灶膛的小板凳，反正現在菜燉在鍋裏，正好得空好好坐著說個話。拉過小板凳一共四個，不夠數，她又起身外頭拿來用草繩遍的兩個草墊子，後廚地上一鋪，大家一坐，正好接著說，“還有就是這人一定要長的稍微好看些，不能太醜。”


  她話音一落，大家就哈哈大笑，連丫頭也是笑的前仰後合，差點笑岔氣。


  “就是啊，不能太醜啊，也不能太胖太老，最好和咱們年紀相當，個子高高的、瘦瘦的、模樣幹淨，就好了。”她拍拍手，把摘好的蔥手收起來，挪了兩下草墊子，夠到後邊的一個盆，端過來，把小蔥放進去。娟姐坐的地方離水桶近，就拿著水瓢從水桶裏舀出來一瓢水，倒在盆子裏，大家一起上手，一邊洗蔥一邊也就把手給洗了，“人呢，還要會過日子，懂得生活的樂趣。最重要的，大家可是聽好了，最重要的來了，那就是：一定得要對我好！！”


  她一說完，大家又是一陣嬉笑，“就這些，我說完了。下一個，下一個誰想說？”


  她開了個頭，剩下的就好說些。青姐活潑，看大家又是你看我我看你的，擺擺手，“我說，接下來我說。”


  “我給你們說，”青姐往前湊了湊，很是小聲，她們也都把腦袋湊一塊，一個挨著一個，“這個，這個，我，我還真自己想過的。”


  “就，就是我娘跟我說過，姑娘大了就要找婆家過日子，然後我就自己尋思過呢。”


  “然後呢，然後呢，都想的啥？想的啥？”大家湊趣，問個究竟。


  “我想大家肯定自己都尋思過，這幾個小的就別說，還不懂事，娟姐，”青姐笑，開始點名，“還有祥花，丫丫剛自己說了，想必平日裏肯定自己琢磨過的。”


  “那個小雲姑，你這個歲數要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了，瞎琢磨過沒有？”


  忽然點到雲姑，雲姑還注意聽跟著笑呢，一時反應過來，愣了愣，很是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就，就腦子裏，腦子裏，念頭晃過，沒，沒當真過。”


  說完就一直搖頭有擺手的，小臉蛋是一下就紅了起來。


  大家笑過之後青姐接著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都想的些啥，就是些胡思亂想罷了。但是剛剛，丫丫說了這一通，我也尋思了尋思。”


  “我現在想的，大多數和丫丫說的還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家日子過得和二舅家不一樣，而且我爹娘對我和我二舅二妗子對丫丫，也是不一樣的。”“雖說我家隻一個兄弟，但我爹出買賣掙的那點家底，往後可是沒有我的。”說到這，青姐停住，眼睛裏打著轉，幹咳兩聲，又隨手假裝在臉上一抹，試去了眼淚，“我這幾年跟著姥娘做針線，攢下點銀子，我娘心疼我，讓我自己留著。”


  “說是往後出了門子，自己身邊有點銀子，能有用。但是丫丫不一樣，雖說有兩個兄弟，但是我看我二舅和二妗子對丫丫，比對小小和二小還要好呢。”


  “不說以後給丫丫挑的人家怎樣，就單單一點，丫丫往後陪嫁的嫁妝，估計就能夠吃一輩子的。”


  “不但我二舅二妗子，”說到嫁妝，青姐又想起什麽，接著說，“我聽我娘說丫丫你小舅在府城很是有家底呢，生意做得大，還置辦了院子。而且和你們關係好，等你嫁人了，肯定會幾車幾車的嫁妝貼補你。”


  府城的生意是她做的這回事，就連她爹娘也不是很清楚，更別提青姐她們了。


  “但是我就不同了，而且差的很遠。所以我求的，還多一個，就是能吃飽，別受太多的苦罷了。”


  “青姐姐，你以後可以一直繡包呀，掙的也不少，就是嫁過去，那邊繡著，得空拿到作坊，也是能有些銀子，夠用的。”


  青姐笑，“要是這般也可以，那就好了，我還尋思要跟在姥娘身邊才成，要是我自己也成，那我就少擔心了。”


  大家又是一陣嘻嘻笑，氣氛好了很多。


  “我離得近可以照看家裏，”娟姐接過話，“華哥外頭讀書，寶哥也在學堂，都幫不上忙。”


  “我娘家裏的事情不愛做，我爹做木匠活計也是管不來，我離得近，隔三差五回去看看，也能幫上手。”


  說到這，娟姐就不說話了，看著大家，很是不好意思，“我覺得劉家哥哥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