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計劃
出了宋州節度使府,張謙和的臂彎裏,多了兩個裝著字畫的精致長條檀木盒。
將木盒交給候在府外的褐衣仆役,張謙和背著手,慢悠悠地步行回家。
宋城西北角,皆是各級官衙、以及官宦富貴人家。
四進四出,帶一畝大庭院的張府,在宋城中也是排得上號的豪門。
張府離節度使府並不遠,也就隔了兩條街,十來分鍾的腳程。
回到家中,張謙和先是命令仆役將字畫送去自己的書房,而後整了整衣袍,摘掉了頭上的儒生帽,去見自己的父親張惟遠。
“爹爹,孩兒回來了。”
張惟遠穿著灰色短打,正在庭院中練劍。
見兒子歸來,張惟遠收起長劍,帶著兒子於院中的八角涼亭內就坐。
“如何,事情談妥了嗎?”張惟遠坐在石凳上,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張謙和坐在父親身邊,點了點頭:“談妥了,明日孩兒便去節度使府上,屆時衙內會給我安排差使。”
“那便好。”張惟遠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是機會,你得抓住了。”
“孩兒曉得,定會讓李衙內對孩兒刮目相看。”張謙和嘴角上揚,自信滿滿。
“對於你,為父一向是放心的。”張惟遠輕輕摸了摸小兒子的頭,眼中卻露出一絲惆悵。
張謙和察覺到父親的鬱結,知道父親是想起自己的大哥張謙宜了。
張惟遠原本對兩個兒子都抱有很大期望,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大兒子習武,走他的老路,小兒子習文,給張家闖出一條新路。
事情一開始是順利的,兩個兒子都出落得健康聰明,朝著張惟遠計劃中的方向行進。
可大兒子張謙宜自十五歲開始,不知為何就學壞了,整天沉迷於青樓妓館,武藝荒廢了不說,身子也垮了。
張惟遠當時正是事業的上升期,公務繁忙,無暇管教自己的兒子,好不容易抽點空暇出來想和大兒子好好談談,卻都讓大兒子搪塞了過去。
所以漸漸的,張惟遠就不管自己的大兒子了,將所有的期望和關愛都投注到了小兒子張謙和的身上。
可那不肖子自己墮落了不說,竟然還想要帶壞弟弟張謙和,氣得張惟遠第一次動手打了大兒子,下手還極重,父子兩自此關係急轉直下,陷入了冷戰。
三天前,張謙宜又揮霍掉了從他娘那弄來的幾十貫錢,這令張惟遠忍不住,又暴打了大兒子一番,張謙宜才開始稍微聽點話。
自己是不是生了個賤骨頭出來?張惟遠每每想起自己的大兒子,都會感到痛心疾首。
揉了揉兒子的頭發,張惟遠語重心長地說道:“為父以後隻能期望你了。”
張謙和隻是乖巧地在父親的手心裏蹭了蹭。
對於自己的大哥,張謙和其實是嫉妒的,明明是自己更聰慧,父親從前卻總是更喜愛大哥一些。
張謙和心中暗自慶幸,幸好哥哥四年前開始沉迷於酒色,自己才能獲得父親的喜愛。
自己幾個月前還巧施妙策,令父親對他徹底失望。
可即便如此,這大哥還是會占去蔭補的位置,自己不得不辛苦學習才有機會和哥哥平起平坐。
此時蔭補也得按照基本法來,有權蔭補後代的官員,他的兒子得按照嫡庶長幼排序,嫡長子一定是最先獲得蔭補的那個。
明明都是嫡子,他早出生了幾年卻能占這麽大的便宜,兄弟間的不公,令張謙和從小就討厭自己的哥哥。
“還好為父還有二哥兒。”
張惟遠望向亭子旁的老椿樹,眼中露出緬懷之色:“你的祖父當初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為咱們張家創下了家業,以後得靠你延續下去了。”
雖然自己離七品還差一階,但張惟遠覺得憑借自己的能力,要不了幾年便可升至七品,但蔭補的位置隻能給大兒子張謙宜。
這令他很是煩惱,因為大兒子照這個樣子下去,是擔不起張家的。
根據京中傳來的消息,張惟遠覺得當今天子過於操勞且極易動怒,壽命不會太長。
生於五代亂世,見過數次朝代更替的張惟遠,立刻就想把握住這個機會。
投靠一個最有可能在帝位爭奪中勝出的人,這是亂世之中發家的最好手段。
張惟遠認為,從任何角度來看,李重進都是最有可能,在郭榮死後奪取帝位的人選。
他本想等李重進赴鎮之後,再想辦法攀附上李家。
可就在幾天前,機緣巧合之下,張惟遠撞見了曾經武德司的同僚進出節度使府,順藤摸瓜發現了烏衣台的存在。
後麵更是發現李家的三衙內,李延慶在操持烏衣台。
這令張惟遠感覺到了機會的到來。
他通過大兒子,秘密約見李延慶,將自己的小兒子安排進烏衣衛,這樣就將張家巧妙地綁上了李家這條大船。
隻要李重進未來能奪得帝位,張家便可獲得榮華富貴,至少四代之內可保家門不墜。
這些心路曆程,張惟遠都毫無保留地說與了自己的二兒子張謙和,這個二兒子已經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張謙和輕輕掙脫父親的手掌,看著父親日漸蒼老的麵龐,認真地點了點頭:“父親,孩兒定會讓張家發揚光大的!”
……
宋州節度使府中,送走了張謙和,李延慶回到了書房中,從床下的帶鎖密櫃中取出了烏衣台的兵籍。
這一遝兵籍李延慶在昨晚曾交給張正,找到兩個逃兵後,又被李延慶收回仔細保管起來。
兵籍隻記錄有所有烏衣衛的家庭籍貫,並無其他信息。
自昨夜開始,李延慶就一直在思考烏衣台的未來,兩個逃兵的事件令他徹夜難眠。
翻閱著粗簡的兵籍,李延慶覺得,是時候完善這份兵籍了。
李延慶昨晚想起了後世公務員的政審考核,對於完善兵籍有了初步的規劃。
那便是將每一位烏衣衛的過往經曆,以及其直係親屬的社會關係記錄成冊,歸檔於兵籍中。
李延慶一直堅信,每一個人的現在,與他的過往是戚戚相關的,知道了一個人的過往便能大概推測出他的現在,甚至他未來的發展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