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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狂悖

  匭院每日審核的諫書雖多,但最終能通過匭院和政事堂兩輪審核,呈到郭榮案上的諫書甚少。


  倒不是匭院和政事堂有意蒙蔽郭榮,而是這匭院製度自武則天創立以來,經過了數次修改,最終演變為了今日的模樣。


  最初武則天創建匭院製度時,匭院隻接受臣子的投遞,而且準許匿名投遞,武則天希望朝中臣子互相檢舉揭發,好挖出一些深藏不漏的擁唐臣子,並加以清洗。


  後來玄宗李隆基廣開言路,允許天下臣民皆可通過諫匭向朝廷進言,來者不拒。


  但隨著投遞的諫書愈來愈多,每一封都需要皇帝親自審理,自然不可持續,便在唐代中後期逐漸對諫匭製度加上了不少限製。


  譬如匿名諫書不閱、言辭不清者不閱、多次投遞者不閱等等,並設立了諫匭使一職,以初步篩選不合格的諫書。


  這些限製條例隨著諫匭製度,自然被仰慕唐製的周朝所繼承。


  在此時,每一封諫書匭院都需抄寫備份,並且宮中派有內侍專門監督,所以基本不存在欺瞞皇帝的可能。


  郭榮一連多日都未能見到一篇諫書,實在是合乎規矩的諫書太少,今日居然有一篇諫書呈上,著實令郭榮有點小驚訝。


  張守恩將諫書輕輕放到禦案上,郭榮順手拿起,攤開就看。


  看了片刻,郭榮劍眉微皺,放下手中諫書:“高錫你可還記得?”


  “奴婢記得,後漢朝時十三歲中舉,名滿開封的神童,去年曾通過諫匭進諫過,後因按獄不當被發配涇州充軍,年初陛下大赦天下,高錫本官複原,返回開封待闕,月中時範相公曾舉薦其入三館,但以失敗告終。”張守恩對高錫的生平經曆如數家珍。


  作為郭榮的親信近侍,張守恩記憶力極強,可謂是過目不忘,因此很能勝任郭榮的“秘書”一職。


  “這篇諫書,就是這個高錫上的。”郭榮將諫書遞給張守恩:“你也瞧瞧。”


  “這.……”張守恩有些猶豫,按照他的職權,他是無權閱覽諫書的。


  “無妨,瞧瞧吧。”郭榮的麵色已經緩和下來。


  “是,陛下。”張守恩隻得躬身,從郭榮手中接過諫書。


  郭榮繼續執筆批閱奏章,張守恩則維持著躬身的姿態,仔細閱讀著諫書,看到後半段,他的小腿開始發顫,衣袍的下擺不住地震顫著。


  這高錫也太過放肆了!短時間內,張守恩就在心裏罵了高錫上百遍:你一介八品小官,竟敢譏諷當朝宰執、翰林以及禦史台,甚至還敢暗諷當今天子,你究竟意欲何為?

  張守恩偷偷瞄了眼郭榮,見郭榮麵如平湖,仍舊仔細地批閱著奏折,心中反而愈發驚懼:這完全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啊!現在有多沉穩,一會恐怕就有多暴怒.……

  片刻之後,郭榮將筆放到筆架上,把桌上批閱完的奏折合上:“讀完了?”


  “奴婢讀完了。”張守恩強自冷靜下來,雙手輕輕地將諫書放歸到禦案上。


  郭榮望向張守恩,臉上竟然露出一絲淺笑:“這份諫書,你怎麽看?”


  張守恩嚇了一跳,腳底使勁,方才勉強站定。


  “奴婢以為,這篇諫書言辭狂悖,不知所雲。”張守恩將頭埋得很低。


  “言辭確實是狂悖,不過這不知所雲,就有些過了。”郭榮將諫書拿到自己麵前:“這篇諫書條理清晰,倒也是一篇上佳的文章。”


  郭榮稍稍加重了語氣:“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奴婢.……”張守恩一時無言以對。


  “好了,朕也不怪你。”郭榮語氣重歸輕快:“你去政事堂將範質叫來。”


  張守恩緩了口氣,剛要動身,忽然想到今日輪到範質主持常參。


  該死的,怎麽好巧不巧,就是範質主持常參呢?張守恩忍不住在心中叫罵一句,嘴上則輕聲道:“陛下,今日是範相公主持常參。”


  “是麽?”郭榮聞言若有所思。


  郭榮不由聯想:莫不成,這份諫書與範質有關?這確實極有可能。


  畢竟月中時範質還舉薦過高錫,月末高錫就上了這篇諫書,很難不讓郭榮將這兩件事聯想起來。


  “既然如此,那就等常參散了,再將範質叫來。”郭榮再度翻開諫書:“倒也不差這一時。”
……

  傍晚時分,李延慶剛回到家中,就從嫂子吳氏口中得知:“今日高錫通過諫匭上了份諫書,還呈到了陛下的案前。”


  “高錫上諫書?”李延慶當即問道:“知道諫書的具體內容嗎?”


  “不知道。”吳氏搖了搖頭:“宮中的張守恩不願透露諫書的具體內容,不過散了朝後,範相公就立刻被陛下叫進了宮中,此事恐怕與範相公有關聯。”


  李延慶以手托頜,麵露思索之色:“這確實極有可能,既然範相公願意舉薦高錫,那就代表高錫是他的人,高錫此番進諫,不管真實情況如何,旁人都會以為是範質的意思。”


  吳氏先是點了點頭,而後說道:“但是,我聽家父說,這高錫前次進諫,並非出自西京留守王晏之意,乃是出自他自己的本意,所以高錫被發配涇州時,王晏並未出手相助。”


  自打吳廷祚歸京後,李家能夠得到的朝中情報愈來愈精細。


  一些甚少人知曉的隱秘情報吳廷祚都有渠道獲取,並通過女兒吳氏轉述給李延慶,再通過李延慶轉交給遠在宋城的李重進。


  “這樣麽?”李延慶感覺抓到了一點真相:“意思是說,這高錫是有過前科的人,隻要他不說出口,這篇諫書就不能安到範相公的頭上?”


  “家父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吳氏對此表示肯定。


  李延慶輕輕頷首:“懂了,關鍵就在與這篇諫書究竟寫得什麽了。”


  “張守恩是看過諫書的。”吳氏歎道:“可惜他不肯透露出來。”


  吳廷祚常日裏沒少給張守恩好處,可這次張守恩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


  “這反而更有意思。”李延慶笑了笑:“我們靜靜看著就好,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而且高錫這人很有趣啊。”李延慶微微一笑:“我倒想認識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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