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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暴怒

  “陛下欲以何人修撰詞曲?”範質極認真地問道,這幾份詞曲是他老師和凝的心血之作,範質斷然不會將其交給庸人去修撰。


  若不是範質不擅長音律,他肯定會自己來修撰這些詞曲。


  “範卿大可放心。”郭榮看出了範質的顧慮:“朕打算讓文伯(王樸的字)擔綱此事。”


  郭榮看中的修撰詞曲人選,不是別人,正是副樞密使王樸。


  王樸出生低微,憑借多年苦學,四十四歲才高中進士。


  在幾十年如一日的苦讀中,王樸不光通曉了儒家經典,還對音律、曆法、建築等偏門領域鑽研極深。


  而且正因為出身低微,王樸對市井俗樂並無偏見,郭榮與王樸在澶州共事時,就曾與王樸對俳優詞有過深入探討。


  在郭榮看來,王樸就是修撰詞曲的最佳人選。


  但範質卻不這麽看,他與王樸隻有必要的公務往來外,根本就不清楚王樸的音律水平。


  不過範質很清楚,既然郭榮選中王樸,那自然就有選王樸的道理。


  混跡官場多年,並修成正果的範質當然不會當麵質疑郭榮的決定。


  範質恭謹地回道:“有王樞相擔綱,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說罷,範質便拿起茶幾上的草紙:“臣願將此物獻與陛下。”


  郭榮身後的張守恩走到範質麵前,從範質手中接過草紙,而後雙手呈給郭榮。


  接過草紙,郭榮壓抑住心中的一絲激動,略微翻看了兩眼便放到了身旁。


  音樂事小,正事要緊,郭榮今日還有一件要緊事,需要與範質商議。


  “範卿,對於當今開封台諫,你如何看待?”郭榮欲圖撤換一批禦史台官員,重振台諫,但對於哪些官員能夠勝任禦史之職,郭榮心裏還沒有底。


  去年八月上任的禦史中丞裴巽以及一批禦史,都是由郭榮親自提拔的,可這批人卻辜負了郭榮的期待,在直言進諫、督查官吏等方麵少有建樹。


  郭榮掌權的時間畢竟還是太短了,周朝有名有臉的官員足有數千人,他當然難以掌握每名官員的秉性與能力。


  在知人善任方麵,郭榮還需多多仰仗範質與李穀這兩名沉浮官場多年的老臣。


  範質心道正戲終於是來了,對此自然也是早有準備。


  略作思忖後,範質徐徐答道:“據臣所知,自去年六月以來,開封禦史台共彈劾官員六十餘次,上書進諫約十次;而西京禦史留台,共彈劾官員兩百二十餘次,上書進諫約二十次,故臣以為,當今開封禦史台,於公務上未免有草率之嫌。”


  此時依照唐朝舊例,共設有兩處禦史台:東京開封的禦史台,以及西京洛陽的禦史留台。


  洛陽禦史留台的官員配置,比開封禦史台低不少,沒有禦史中丞、侍禦史知等主官,僅有一名判西京留台,以及三名留台侍禦史,負責監管西京境內的官吏,基本上就是個養老的地方。


  但正是這個配置低下的西京禦史留台,在過去的八個月間,呈上的彈章卻比配置齊全的開封禦史台要多得多!

  範質此言正中郭榮下懷。


  最近這半年來,郭榮對兩處禦史台在公務上的差距,也有所察覺。


  勤於理政的郭榮幾乎每日都能見到一份西京留台上的彈章,彈劾目標不光有洛陽境內官吏,甚至還彈劾了不少潼關以西地區的官吏。


  雖然西京留台此舉有越權之嫌,但郭榮並不怎麽在意,他很樂於見到底下的官員互相攻訐。


  但與西京留台相比,開封禦史台所上的彈章就明顯偏少,郭榮通常三到五天才能見到一份開封禦史台上的彈章。


  兩相比較,郭榮自然會覺得開封禦史台的禦史們有些為官不為、懶政怠政。


  而俳優詞一事,開封禦史台整整兩個月又沒有一封諫書呈上,這就徹底引發了郭榮的不滿。


  “竟有如此之多?”郭榮之前隻是隱約覺得兩個禦史台有差距,但對於具體數字並不清楚。


  但此刻範質將具體數字全部羅列出來,郭榮的怒意再也壓抑不住:“範卿此言若是屬實,那開封這幫禦史足可稱得上是龜玉毀櫝!”


  “陛下言重了……”範質額角冒出一滴冷汗,他萬萬沒想到,郭榮竟會如此暴怒。


  開封禦史台的這批禦史固然有所失職,範質卻也不敢讓他們背負“龜玉毀櫝”的評價。


  龜玉毀櫝,意為輔佐之臣失職而使國運毀敗,若是這批禦史攤上這樣的罪名,那就不是撤職的問題,而是腦袋搬家的問題了。


  精於刑名的範質,自然不願意讓禦史台的官員們擔上莫須有的嚴重罪名。


  維持朝政的平衡,才是範質的目的。


  隻要範質一日坐在宰相的位置上,他就會竭力阻止違法亂紀之事發生。


  範質連忙勸道:“陛下,開封禦史台諸位禦史固然有所失職,但罪不至此。”


  見郭榮臉上怒意依舊,範質慌忙跪下:“陛下,裁撤更換便足矣警醒天下臣民,誅殺諫官,後患無窮啊……”


  郭榮怒意這才稍有消減,頓覺兩側太陽穴一陣痛楚。


  自打登上皇位後,每次發怒,郭榮腦部就會發痛,這種症狀最近愈來愈嚴重。


  郭榮身後的張守恩見狀連忙伸出細長的手指,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替郭榮揉了揉兩側太陽穴。


  過了片刻,郭榮終於是將心中情緒平息下來,頭部的痛楚也有所緩解。


  “範卿所言有理,起來罷。”郭榮的氣息稍顯紊亂,吐詞也有些不清晰:“當今這批禦史,裁撤貶官便是。”


  範質稍稍鬆了口氣,坐歸原位,垂首道:“陛下聖明。”


  郭榮端起茶碗連喝了三口淡茶:“範卿可有合適人選舉薦?”


  舉薦人選範質當然也早就準別好了,當即應道:“翰林學士楊昭儉曆任台諫,為官沉穩,可堪禦史中丞之職;留台侍禦史趙礪,多次直言進諫,敢於彈劾重臣,可堪侍禦史之雜事一職。”


  楊昭儉乃是數朝老臣,與範質關係頗佳。


  範質對楊昭儉知根知底,有他坐鎮禦史台,範質很是放心。


  而趙礪則是資深禦史,在西京留台也待了有六年了,敢於衝鋒陷陣,隻要給他抓到把柄,趙礪是誰都敢咬一口的,西京留台這八個月呈上的兩百多封彈章,就有一大半是趙礪的手筆。


  不過趙礪一直對自己的職位耿耿於懷,一個西京留台侍禦史的位置,不能滿足他對權位的追求。


  範質以為,若是這趙礪有更寬廣的發揮空間,再加上楊昭儉壓製與配合,想必能成為自己手中最鋒銳、最聽話的尖刀。


  “朕會考慮的。”


  範質舉薦的這兩人裏,郭榮隻對楊昭儉比較熟悉,畢竟楊昭儉目前是翰林學士,郭榮前陣子還檢閱了楊昭儉寫的《平邊策》。


  郭榮需要回宮調閱兩人的官場履曆後,再做考量。


  兩樁事情商議完畢,與範質又聊了一陣後,郭榮便打道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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