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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四個草包

  “有更詳細的消息。”婁斌語氣很是篤定,他家有親戚在江寧為官,守江的唐軍中也有他們的親戚,能夠將第一手情報送到滁州。


  “哦,當真?”李延慶來了興致,從椅背上直起身來:“說來聽聽。”


  見李延慶感興趣,婁斌當即回道:“領兵的雖是齊王李景達,但偽唐國主似乎有意安排陳覺為監軍。”


  “陳覺?”李延慶略感驚訝:“唐主竟然有意此人為監軍麽?”


  對於南唐的齊王李景達,李延慶是很清楚的。


  李景達乃是現任南唐國主李璟的四弟,而且據說對他哥哥李璟很是忠誠,甚得李璟信賴,所以此次南唐大軍北上的統帥才會是這位齊王殿下。


  而對於陳覺,李延慶更是熟知,因為他是南唐的樞密使,烏衣台的情報中數次提到過此人。


  在此時,樞密使的地位遠高於宰執,乃是貨真價實的一人之下。


  李璟派陳覺為監軍,那這支北上的唐軍,到底是由齊王李景達指揮呢,還是由陳覺指揮呢?

  一支指揮不明的軍隊,是很容易出岔子的,南唐國主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麽?


  “據說偽唐朝中還在爭論。”婁斌稍稍壓低聲調:“但十有八九,這陳覺最後還是會成為監軍。”


  看起來這婁家在江寧城有些門道.……李延慶略一思忖,再度問道:“那可有確切的出兵時日?”


  “確切的時日尚未確定,但最遲到本月中旬,偽唐五萬禁軍便會大舉北上。”


  提及此事,婁斌仍心有戚戚。


  今日是四月初九,再有幾日,南唐大軍就將北上,而滁州離江寧府近在咫尺,隨時有傾覆之危。


  中旬麽,好快……李延慶早已料到南唐在擊退吳越國後,會迫不及待地出兵北上,但南唐的出兵速度仍然令他嘖嘖稱歎。


  李延慶看著麵有憂色的婁斌,勸慰道:“五萬禁軍雖多,但婁孔目無需憂慮,韓馬帥駐守揚州,麾下精兵三萬,滁州城中也有趙太尉坐鎮,皆是禁軍精銳,北邊泗州城下的張殿帥也能隨時馳援滁州,南唐士卒不善陸戰,不足為懼。”


  “我朝禁軍天下無匹,區區偽唐自是難當鋒銳,下官並未憂慮。”婁斌這話像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安慰。


  “對了,除了這兩人外,你可還知道唐軍的主要將領分別是何人?”李延慶希望能掌握更詳細的南唐軍情報,烏衣台在江寧府並未能滲透太深,搜集不到太多重要情報。


  婁斌略微收斂情緒,回道:“主要將領尚未完全確定,但據在下所知,已定下朱元與邊鎬兩人。”


  朱元?邊鎬?李延慶倍感疑惑:這南唐國主李璟還想不想打勝仗了,這李景達、陳覺、朱元、邊鎬的領兵組合,完全不是能打勝仗的組合。


  李景達,一個三十來歲的閑散王爺,此前從未領過兵,也沒治理過地方,最大的功績是救了從船上落水的大哥李璟,自此深得唐主李璟信賴。


  陳覺,一個文官出身的樞密使,因為是李璟的幕府元從,還給李璟當過幾年老師,很得李璟重用,此前曾指揮過對吳越國的戰事,一戰折損三四萬兵馬,大敗而歸,後被流放,但隻是走個過場,沒多久就被李璟重新召回南唐中樞,且更受重用。


  朱元則是河南陳州一介書生,本名舒元,屢次科舉不第,投到漢河中節度使李守貞賬下做幕僚,李守貞起兵作亂,派朱元赴南唐求援,後來李守貞被後漢樞密使郭威平滅,舒元就留在南唐為官,並改名為朱元。


  至於邊鎬,乃是五年前領兵平滅馬楚的南唐大將,當時楚國內亂,馬家幾兄弟在湖南進行激烈的窩裏鬥,邊鎬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馬楚都城潭州,其餘州縣也是傳檄而定。


  事後邊鎬受命留在潭州治理、威懾湖南地區,結果不到一年,就被馬楚舊將王進逵率領的馬楚殘兵打得全軍覆沒、落荒而逃。


  而且邊鎬此人篤信佛教,即便是行軍作戰,都要讓親隨帶著一尊大佛像隨軍,每日雷打不動地做齋拜佛,俘獲敵軍從不殺降殺俘,待人很是寬恒,但就是不會理政,作戰也是個半桶水,人送外號“邊菩薩”。


  一介武將,得了個菩薩的外號,其領兵實力可想而知。


  李重進就不一樣了,因為在壽州大破劉彥貞部三萬唐軍,南唐百姓畏懼不已,見李重進麵黑,就給他起了個“黑大王”的外號,聽說在長江兩岸此外號可止小兒夜啼。


  邊鎬本來已因湖南大敗而被奪官流放,最近才被李璟重新召回江寧府。


  南唐難道缺將至此嗎?竟然派出這四人來統領大軍?一個從未領過兵的王爺當主帥?一個幕僚出身的樞密使當監軍?書生和菩薩當主將?李延慶百思不得其解。


  李延慶下意識地就認為婁斌是在說謊,或者他收到的情報為假情報,因為實在是太離譜了,如果是真的,那簡直就是人間迷惑行為。


  “你確定是朱元和邊鎬當主將麽?”李延慶省視著婁斌的雙目。


  婁斌不敢直麵,微微低頭:“下官也感奇怪,但確實就是這兩人為將。”


  “行,我明白了。”李延慶點了點頭:“若無它事,就下去吧。”


  情報已經送達,婁斌知趣地回道:“是,下官告退。”


  待到婁斌離去,李延慶立刻磨墨提筆,將南唐北上援軍的情報謄抄其上,叫來候在外頭的自家護衛,讓他立刻將信帶給李石,再由李石安排人送往壽州。


  州衙之前胥吏短缺,李延慶幹脆以公謀私,安排了幾名親信護衛來頂替空缺,即可貼身保護,又可傳達訊息。


  將信送出後,李延慶靠坐在椅上,陷入了深思:唐主李璟到底是出於何等目的,派了這四人領兵?李景達和陳覺這兩人暫且不說,無非是用來監視軍隊的親信,但朱元一介書生,邊鎬一介菩薩,怎麽說也不該讓他兩來當主將啊?


  莫不成,南唐缺將至此,朝無良將,隻有此等人可堪領兵嗎?


  還是說這是南唐朝政傾軋的結果?

  江寧城市井皆知,南唐朝政傾軋極其嚴重。


  所謂北有馮道,南有齊丘。


  南唐朝中有一顆參天大樹,名為宋齊丘,此人今年已過古稀,為官四十載,乃是南唐開國皇帝李昪的幕府元從,實際掌握相權長達三十餘年,目前雖已告老還鄉,但通過遍及朝野的門徒黨羽,仍舊在暗中影響著南唐時局。


  三月中旬烏衣台的密報就表明,宋齊丘已被李璟緊急召回江寧府,目前已重新執掌朝政。


  以宋齊丘為首的宋黨,遍及朝堂,牢牢把持朝政。


  樞密使陳覺;樞密副使魏岑、查文徽;翰林學士馮延巳、其弟中書舍人馮延魯,皆是宋黨骨幹。


  此五人串通一氣,架空相權,合掌朝政,又被南唐朝野蔑稱為“五鬼”。


  當初在滁州擔任監軍,力主撤銷把淺的吳廷紹,也是宋黨的一員。


  多虧了南唐撤銷把淺,李穀當初才能輕而易舉地在淮河上搭設浮橋。


  而宋黨之所以能夠把持南唐朝政,不光因為宋齊丘樹大根深,還因為他們能夠滿足國主李璟的需求。


  李璟此人好大喜功,希望能盡可能地擴大南唐版圖,屢次對外用兵,接連攻滅了閩國與楚國,還大肆營建壽州、濠州等淮河南岸重城的城防設施。


  作戰要錢,修城防也要錢,宋黨不光能在政策上支持李璟的大國夢想,還能夠巧立名目強征賦稅滿足李璟在經濟上的需求。


  淮南地區之前的“博征”政策,就是出自宋黨之手,吳廷紹撤銷把淺,也是為了節省開銷。


  加之不少宋黨成員是當初李璟還未登基時,由宋齊丘安排到李璟身邊的親信。


  譬如陳覺,就是經由宋齊丘的安排,給李璟當了幾年老師,吃了大敗仗仍舊官運亨通.……

  李延慶梳理著關於南唐朝政的情報,不由感慨:這宋黨,倒有些像是明朝嘉慶年間的“嚴黨”,兩者都是有一名為官幾十載的核心首領,也都是皇帝為了掌控朝局、剝削百姓而重用的工具黨派……

  如今,南唐北上援軍如此荒謬的領兵主將,很有可能就是宋黨從中操縱的結果……

  而根據情報,南唐還有個一名為“孫黨”的黨派,黨首為孫晟,此黨也是曆史深遠,李昪時期就已存在。


  不過此黨力主自保江南,不希望南唐與中原王朝開戰,也就是所謂的“鴿派”,與“鷹派”宋黨水火不相容,同時也遭到了現任唐主李璟的排斥。


  李穀在南唐的密友韓熙載,就是孫黨的骨幹成員之一,去年還是鑄幣使,現在都被貶成地方閑散官了.……

  至於孫黨的黨首孫晟,現在還關在周軍的壽州大營裏,此人遭受李璟和宋黨的雙重排擠,三月底時被委任為使者,來向郭榮求和,但南唐給出的條件太差,郭榮一怒之下就將孫晟扣押,至今未還……

  相比暫時和諧的周朝,這南唐朝局實在混亂不堪。


  不過這對周朝來說卻是好事……李延慶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小池塘上方正在捕獵的蜻蜓,心生展望:希望父親能夠把握住南唐援軍主將拉胯的大好機會,徹底殲滅這五萬南唐禁軍,如此,拿下淮南將不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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