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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入局(一)

  “我是李三衙內不假,可在這起貪墨案上,也確實算個局外人。”


  李延慶本來想這麽說的,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剛從呂端那得到了一大堆情報,不應該在此時打破他的期望。


  呂端估計還幻想著,能依靠我這個好友來替他解危呢.……李延慶牽著白馬,邊走邊說:“如你所言,我確實能影響到朝局,不算局外人。”


  “在友人麵前,三郎何必謙虛?”呂端鬆了口氣,他自知這樁貪墨案甚是棘手,就害怕李延慶撒手不幹。


  現在的呂端,神經敏感得就像是吹彈可破的少女肌膚,稍加刺激,臉上就會冒出一大片“痘痘”來。


  呂端其實對馮吉心懷愧疚,馮吉提攜他,邀他入花間社,並叮囑他切莫將花間社的事情抖露出去。


  結果,為了得到李延慶的幫助,呂端未經太多遲疑,便將所知的一切情報盡數透露給了李延慶。


  但,這絕不是自己的錯,都怪馮吉,要不是他那般慌張,看起來無計可施,自己用得著私下來求三郎麽.……呂端在心中如是安慰自己。


  “嗯,時候不早了,還是盡早歸家。”說著,李延慶幹淨利落地翻身上馬。


  李延慶住在城西北,呂端家住城東南,兩人就此別過,各回各家。


  快馬趕回家中,進到書房,李延慶從懷中摸出一張折好的黃紙。


  這張黃紙上,記錄著呂端所知道的花間社成員的信息。


  當時酒桌上燭光有些昏暗,加之李延慶又上頭多喝了幾杯葡萄酒,並未現場檢查,打算回家再仔細查看。


  這也算是對呂端的一種信任。


  攤開黃紙,李延慶一眼看去,一排衙門的名號,旁邊則是各式花名,不少花名後頭還跟著一行小字,表明該官員大概的官階。


  花間社集會時,屋內通常昏暗無光,各成員間彼此以花名相稱,不用本名。


  因此,呂端加入花間社都一年多了,依然隻認得幾名常日裏就熟悉的官員,其餘成員的具體名諱是一概不知,隻能通過他們的談吐,略微猜到他們的官職。


  以花名相稱,該說不愧是花間社麽.……李延慶輕笑著搖搖頭,從頭細致看起。


  禦史台、大理寺、開封府、洛陽府……甚至還有樞密院!

  李延慶一口氣看完,花間社成員竟然在幾乎所有核心衙門都有分布。


  但李延慶心中沒有絲毫波動,或者說,花間社的實力大大低於李延慶的預料。


  原先,李延慶以為,馮吉憑借父親馮道留下的人脈,不說在朝中呼風喚雨,至少也要在朝中有一股可觀的勢力。


  可如今看來,馮吉麾下這所謂的花間社,其實對朝局並無多少影響力。


  花間社的成員雖然遍布朝堂各個重要衙門,但基本都是些七品以下的小官,可謂是人言輕微。


  馮吉與尹拙的官階雖高達三品,但兩人一個是太常少卿,一個是國子監祭酒,手中的權力都小得可憐。


  是自己原先高看了馮吉麽?李延慶端坐桌前,十指交叉,凝視著對麵牆上掛著的紅鞘唐刀。


  李延慶本以為,馮吉敢於在顯得二年新年朝會上,以史弘肇之事來試探父親李重進,謀求與李重進共同推翻周朝,他的背後必然有所依仗。


  不說宰執一級的官員,至少在翰林院、吏部、樞密院等實權部門,馮吉麾下得有得力幹將身居要緊職位。


  這樣,馮吉才有資格來與李重進談攜手合作。


  由於對朝中文官體係的不甚了解,李延慶一直都是這麽以為的,以為馮吉確有這個實力。


  現在,李延慶麵色雖然平靜,心中卻連連冷笑:就這?就這?馮吉就這點能耐?那還談個屁的合作!他夠資格嗎?

  這馮吉真就是一隻沒牙的病虎!除去花間社那幫小蝦米,就隻有鳳鳴館、羅五一夥這等上不了台麵的市井力量,先前在父親李重進麵前裝模作樣,完全就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李延慶挑了挑眉,轉念又想到:若是這花間社並非馮吉的全部實力呢?他搞花間社這種朋黨集會,看起來是要扶持低級官員為他所用,他是否在朝中還有人脈?


  但李延慶很快回想起呂端在飯局上的原話:馮吉似乎慌了神,拿不定主意……

  馮吉應該沒有後手了,不然他何必在呂端麵前慌慌張張?


  李延慶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心道:馮吉在朝中的勢力定然遭到了沉重打壓,估計來自範質等宰執,或者直接就是郭榮的授意,如今馮吉在朝中能動用的力量,其實也就花間社那些蝦米了。


  那麽,馮吉之所以會在呂端麵前慌張,正是因為他沒有抗衡禦史台的手段!

  一切都能解釋得通。


  嘖,這就難辦了,馮吉成了沒牙的老虎,自保都難,這倒沒什麽,但呂端定然也會跟著遭殃.……想到此,李延慶不由撇了撇嘴。


  怎麽說,與呂端好歹相識一場,李延慶還是想撈他一把的,最好能趁勢收歸麾下。


  雖然現在的呂端並未表現出多麽出眾的能力,但他在曆史上能夠青史留名,應該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隻是,自己到底該如何協助呂端,又不至於牽涉太深呢?


  思索間,李延慶起身,推門而出。


  殘月藏於雲後,庭院黯淡無光。


  李延慶在院中踱步三圈,也沒能想出個可用的策略,幹脆便躺回床上歇息去了。


  第二日,李延慶起了個大早,稍加洗漱,換上一套貼身短打,提起長弓來到家中演武場,打算揮灑一番。


  剛進演武場,李延慶就見到了正在張弓搭箭的大哥李延順。


  “你長途跋涉,應當先休養幾日的。”話雖如此,李延順見到三弟這般勤奮,臉上更多的是欣喜。


  李延慶微笑著來到大哥身旁,熟練地拉開弓弦:“在滁州這半年沒個射箭的好去處,再不加緊練練,這好不容易習得的射術可就要稀疏了。”


  “三哥不愧是我們李家的棟梁,這般勤奮著實令大哥我汗顏呐。”


  李延順話音剛落,卻有仆役出現在演武場門口:“三郎君,有自稱馮府仆役的男子遞上名刺。”


  不會是馮吉吧……李延慶快步走到演武場門口:“名刺。”


  仆役當即雙手呈上一個紅色信封,李延慶接過一看,上頭赫然是“馮吉”兩個黑色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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