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宮宴
傍晚時分。
街上熱鬧繁華,除夕之夜帶來的歡喜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都城畢竟是天子腳下,哪怕城外尚有災民,城內也照舊歌舞升平。
馬車緩慢的在擁擠的街道前行,車廂裏林楚淺托著下巴一臉沉思,何長笙氣定神閑的坐在角落,偶爾故作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臉。
“林小姐可有想好進宮後要如何行事?”
一向從容淡定對萬事皆是胸有成竹的何長笙忍不住的擔心了起來。
林楚淺卻沒有意識到他的別樣關懷,聽到他的聲音回過神來,也隻是隨口敷衍道。“隨機應變吧。”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馬車緩慢的前行,兩人依舊毫無交流。
誰也不知道今夜過後會是那般光景。
興許林楚淺相當於自投羅網,直接跟著被關進了大理寺。
車軲轆轉動了將近半個時辰,馬車才終於抵達宮門。
車窗外悠然與守門的侍衛簡單的交談表明了身份便駕車入內,今日陛下設宴眾所周知,也沒有人會懷疑丞相大人的馬車會藏匿什麽罪犯。
一路無驚無險,甚是安穩。
片刻以後,馬車停了下來,林楚淺打起精神微微掀開車簾,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她當機立斷,就想起身離開。
忽然一雙溫厚的手按住了她,林楚淺詫異的回頭,隻見他目光閃爍,嘴唇微抿欲言又止,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卻隻是柔聲叮囑了一聲。
“一切小心。”
林楚淺點了點頭,顧不上思考其他,起身朝跳下馬車,乘著正好四下無人便連忙躲到一旁。
——
夜幕降臨。
皇宮之中燈火璀璨,金碧輝煌的宮殿裏處處都透著奢華高貴,群臣攜帶各自的家眷欣然而來,盛大的宮殿裏交織著或寒暄或恭維的交談聲。
觥籌交錯之間,就連平日在朝堂上針鋒相對的官員都能看在這良辰美景之中談笑風生。
甄尤溟帶著寵妃入席,眾人行禮過後,待他坐定,宮宴便正式開始了。
這段時間未能見到甄尤溟的甄尤脩在台下蠢蠢欲動,幾次想上前去跟他談話都被章公公給攔下來了。
章公公無奈的低聲道:“八王爺,今日宮宴您可別掃了陛下的顏麵。”
甄尤脩雖然心中不甘,但也沒在折騰,挫敗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低頭開始喝悶酒。
除夕佳節宮中設宴,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皆在殿內,他若是唐突的非要提林府謀逆的事情,他那皇兄估計能氣的把他趕出宮去。
飲著酒,他掃了一眼台下沉迷於宴會喜樂的人他便不由開始搖頭歎息。
此等良辰美景,沒有佳人在場又有何意義?
朝中大臣皆以落座,君臣一派和諧,談笑風生的觀看著精心準備的節目。
陛下設宴,自然是非比尋常。
隻見舞台上暗了下來,隱隱約約的響起了絲竹聲,悠遠空靈,縹緲的令人心神恍惚。
眾人默契的安靜了下來,紛紛側耳,想聽清那絲竹的曲調,結果絲竹驟停,幽幽笛聲響起,低沉渾厚的琴聲入夜裏緩緩流淌過湖麵的落花一樣孤寂。
隨後,舞台上燈光亮起,屏風後模糊的婀娜多姿的影子。
隻見那人的衣袍隨風而起,手持長劍,仰頭飲酒,如何瀟灑豪邁,平添了幾分俠義風範。
啪——
酒壺應聲而碎,笛聲消退,琴聲嗚咽,鼓聲陣陣,星星點點落下猶如敲擊在眾人心頭。
佳人持劍起舞,清脆悅耳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酒意,眾人屏息凝神,紛紛為之吸引。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背景中身影持劍刺破單薄的屏風,背景中琴聲淩厲,急促的鼓聲震天,眾人隻覺得猶如身處於緊迫的戰場之中。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發生。”
“……”
話落舞台上的女子衣袍漸息,帶著麵紗的她露出一雙瀲灩的杏眼。
一曲劍舞結束,在場所有人久久回不過神,不僅是為了這奇特的舞姿,更為那首耐人尋味的詩歌。
眾人似乎也在其中感受到了英雄遲暮,壯誌難酬的無奈與悲憤,誰能想到一個女子能將這首詩的意境表達的淋漓盡致。
在座諸位都在平複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湧,甄尤溟率先回過神來抬手鼓掌,隨後響起了的掌聲震耳欲聾。
眾人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別出心裁的別樣,紛紛激動的期待下一場表演。
卻見那用輕紗遮臉的佳人上前,突然跪在台上,剛才表演時的醉意以備她揮灑而空,她抬頭,眼神堅定,擲地有聲:“臣女林楚淺叩見陛下。”
她扯下輕紗,露出那張清麗絕豔的臉龐,在場頓時一片嘩然。
“阿淺。”
“林小姐。”
“林楚淺。”
場上認識她的人紛紛驚呼,葉昭君與高子漓最為激動,直接站起身幾乎就想直撲她而來。
在所有震驚與驚豔交錯的眼睛裏,隻有一人自始至終都目光火熱而專注。
從她一出現的時候,何長笙便認出了她,就像一種冥冥之中的感知,隻要是她,那種從內心深處一點點浮現出來的情感就會不受控製的衝擊著他的自持與冷靜。
世人皆以為他清心寡欲光風霽月,猶如夜裏皎潔冷然的明月一般傲然於世,殊不知在他眼裏她才是那一輪渴望伸手觸碰的月亮,在許許多多個黑暗孤寂的夜裏,隻需要些許光亮便能他心馳神往。
縱使這世上風光無限,縱使夜空裏繁星璀璨,可這天地萬般的絢麗都比不過她一絲風華。
——
殿內燈火通明,明亮的光線落在了神情各異的眾人身上。
甄尤溟回過神來,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林小姐還真是出人意料。”
“臣女貿然以此等方式覲見陛下實屬無奈,還請陛下見諒。”林楚淺跪在地上,臉色凝重,說是請他見諒,語氣卻不卑不亢的沒有半絲羞愧。
此時此刻她也無暇顧及其他,俯身叩拜了一番,頂著所有人的目光,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了她早已準備好的腹稿。
“陛下,今日臣女現身於殿內,隻為了請求陛下看在我阿爹一生為辰國鞠躬盡瘁的份上能網開一麵,如今我阿爹已非當年那個在沙場上叱吒風雲的威虎將軍,他年過半百,身有頑疾,經受不起牢獄之災。”
“隻要陛下能放過林府上下一幹人等,哪怕是削官罷職,貶為庶民,我林府上下都無怨無悔。”
“懇求陛下開恩。”
除夕佳節,原是君臣和樂的宮宴,卻不想突如其來的林楚淺給攪和了。
言語之間既提起了林品契一生戰功卓著的忠君之心,也表明了他年事已高,隻想安然度過餘生。
隻是明麵上是懇求,但實則也是一種威逼和施壓。
自從林府謀逆一事開始,甄尤溟一直是避而不談,態度含糊不清。
朝中官員無論如何試探都揣測不出聖意,所以林府上下縱然是所謂的證據確鑿都卻無人敢妄自處置。
林楚淺猜測甄尤溟對背後的真相是心中有數的,他自然是知道林府不可能有謀逆之心,而他任由林府上下關在大理寺受苦,要麽是他真的對何長笙寄予厚望,想要他找出證據洗脫林府的罪名。
要麽表示他疑心太重,哪怕知道林府是被誣陷,但覺得林品契位高權重,對他而言也是一種威脅。
可無論是那一點,今日林楚淺出現在宮宴上當眾求情,甄尤溟就算再猶豫不定也必須給出個定論。
若是他真是昏君,不顧外憂內患偏要讓戎狄人的奸計得逞,那她無話可說了。
隻能當作林品契忠君愛國的一生錯付了。
宮殿之中,林楚淺挺直腰板跪在台下,她神色冷靜,麵對眾人沒有絲毫畏懼。
宴上的文武百官麵麵相覷,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其中有識之士,對於林品契無故蒙受的謀逆之罪早就心存疑惑,此時見她柔弱女子冒險進宮隻為懇求放了林府一家。
許多老臣何嚐看不透這林府一案背後的貓膩,剛才林楚淺舞劍是他吟的詩言猶在耳。
那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此情此景聯係在兩朝重臣林品契身上是如此的令人唏噓感歎。
甄尤溟眼見底下的騷動,抬手飲酒,眼神淩厲的望向跪在地上的林楚淺,頃刻間帝王的威嚴霸道展露無疑。
若是尋常女子,在一國之君這樣的眼神壓力下早該驚慌不安。
可林楚淺卻毫不畏懼,抬起頭直直的迎上他的眼神。
暗流湧動,猶如刀光劍影一般。
片刻之後,甄尤溟輕笑了一聲,親自上前將林楚淺扶了起來,望著她故作受寵若驚的低著頭,他轉身回到座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語氣緩緩的說道:“林小姐的一片孝心天地可鑒,朕若是無動於衷豈非罔顧林將軍多年來披肝瀝血的赤膽忠心?豈不是要讓天下人寒心?”
在場鴉雀無聲,無人打斷他的話。
“來人。”甄尤溟朝旁邊喊道:“傳朕旨意即可釋放林府一眾,至於謀逆一事,且日後在議。”
想來他是情勢所逼做出的決定,所以他宣布完以後,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林楚淺,而後憤然離席。
表麵上確實是這樣的,林楚淺冒著得罪陛下的風險也要家父求情,無論結果如何,從此以後林府都不會再被陛下重用。
君主的威嚴不容冒犯,更不得受人脅迫。
然而林楚淺才不在乎甄尤溟以後會如何看待林家,也不在乎林府日後是否還能富貴榮耀,她隻知道這把她賭贏了。
她的家人終於不必再受牢獄之災。
————
實不相瞞,其實這兩天我有點抑鬱,感覺快樂已經離我而去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