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言念君子//
舒淺鈺凝著哥哥晦澀難懂的目光,“木槿下半年就及笄了,你也知道,前段時日去淮南侯府提親的人多得都快要將淮南侯府的門檻都踏平了……”
***
花朝節後,剛開始那段時日慕名去淮南侯府提親的人蜂擁而至,淮南侯心裏甚是高興,就和蕭木槿的表嫂廉氏一起幫蕭木槿把關。
淮南侯經常叫蕭木槿坐在紗隔後聽那些年輕公子們說及年紀幾何、有無妾室,若日後成婚後會不會納妾等等,但蕭木槿隻去過紗隔內聽過幾次,去得有些不情不願,興致缺缺。
挑來選去,蕭木槿對誰都不滿意。
那時,淮南侯挺有耐心,悉心為蕭木槿物色如意郎君,即便蕭木槿都不答應,也覺得不可過於急躁,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家裏就這麽個獨苗苗,自是不能馬虎。
蕭木槿今年下半年及笄,淮南侯覺得女子成婚不是一定得在二八年華,火涇城有許多女子年滿十六之後不是還沒嫁出去嗎。
那天,蕭木槿便婉言說還不想嫁人,想再多陪爹爹一兩年。
淮南侯聽後,並不知道女兒的真正心思。
當天下午,聶家的三少爺聶濤去淮南侯府提親,表了誠|心。
溫文爾雅的聶濤對淮南侯道,“自那日在知春園見令嬡驚鴻一舞之後,在下一直對令嬡念念不忘,一日三秋。今在下欲同令嬡結為恩愛夫妻,琴瑟和鳴,用心對令嬡嗬護一生。”
淮南侯說,“小女還不想嫁人,我正準備對外宣稱暫緩一年後小女再為議親。”
聶濤則說,“在下願意等,再等個三年都沒有關係,且在下願意入贅到淮南侯府。”
淮南侯聽後,內心毫無波瀾是假的。
他一直擔心女兒會嫁不好,怕女兒嫁去夫家後會受委屈。
顯貴人家的公子誰會願意娶一名啞巴做當家主母,會願意入贅淮南侯的青年更是微乎其微。
淮南侯對聶濤說,“我先和小女商量商量。”
在聶家,聶濤是庶出。
聶家是富豪之家,商賈身份,曾經的聶老爺娶了四位夫人,家院裏的勾心鬥角不斷,宅鬥堪比公侯王府大宅院。
後來,大夫人的兒子,也就是年少有為的聶家嫡子坐上了聶家當家人的位置,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兒子皆是酒囊飯袋的角色,四夫人的兒子聶濤年富力強,後生可畏。
幾年前,聶老爺去世,聶家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鬧著分家,分家後不久,聶濤的母親聶四夫人也逝世了。
聶濤是個皇商。
南國最著名的瓷器產地不在火涇城,是以,以往皇家禦用的瓷器皆是從其他盛產瓷器的外地進貨。
聶濤十六歲那年,他在火涇城開了一家瓷坊,掌握了燒瓷器的技術後,他的瓷坊也躋身進皇家禦用的瓷器界,目前整個火涇城也僅此一家瓷坊是專供皇家禦用的瓷器。
聶濤名下除了有一家皇家禦用瓷坊外,還有綢緞莊,他是個名副其實的皇商,財力雄厚,富甲一方。
聶濤溫和有禮,是個儒雅的君子,來淮南侯府提親這年正月份已行加冠禮,尚無妻妾,孑然一身。
淮南侯並不在乎聶濤庶出的身份,也不在乎他是個社會地位不高的商賈,他覺得聶濤此人聰穎又自強不息,另外,最重要的是他對女兒蕭木槿一片真心,願意為了她而入贅淮南侯府,所以,淮南侯對聶濤甚是滿意。
那天,淮南侯聯合蕭木槿身邊的人都勸她答應這門婚事,明霞公主剛好也在。
工部侍郎宋桓和工部尚書張大人在官場上有交涉。
宋桓對蕭木槿說,他聽聞張大人提及過,他的一位夫人有意要將張家的一位小姐許配給聶濤,但是聶濤沒同意,聶濤隻心悅蕭木槿。
宋桓特意如此說,目的是為了讓蕭木槿應下這門婚事。
蕭木槿聽後,咬著下嘴唇,低著頭,心情不甚高興,她對張家的人甚是反感。
明霞公主說,“木槿,聶公子我見過兩次,是個模樣端正的少年,風度翩翩,彬彬有禮,而且他鍾情於你,日後不會讓你受委屈。”
明霞公主注意到木槿聽後,眸色間的拒絕,她明白了其實木槿並不想同意這門親事,一時間明霞公主不忍心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反正覺得大家不應該這麽逼木槿。
廉氏一直沒說話,她看得出來,雖然蕭木槿沒直言拒絕,但她的眸色中透著不情願。
淮南侯依舊還在努力說服女兒,“木槿,聶公子說再等三年都沒有關係。爹知道,你舍不得爹爹,聶公子說願意入贅蕭家,所以待你們成婚後,你依舊還在淮南侯府,你想什麽時候見爹爹都可以。你同意了的話,你們可以先定親,緩三年後再成婚都沒有問題,這樣也斷了其他人對你的念想。”
蕭木槿的喉嚨酸澀,很不情願答應這門婚事,所以她躊蹴許久,最終下定決心,堅定的抬手用手語表示自己不同意這門婚事。
淮南侯感覺自己的耐心都快被挫磨光了,不滿的道,“蕭木槿,聶濤哪點配不上|你?!”
在場的人皆感受到了淮南侯隱隱的怒意。
一時間,整個偏廳內靜謐異常。
廉氏皺眉,心口銳疼。
木槿自幼不能說話,她能理解舅舅這些年總是為了木槿的婚事而憂慮、焦灼的心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人願意上門來提親,且遇上了一個願意真心待木槿好的男子,用心嗬護木槿一輩子,舅舅肯定急切的想讓木槿應了這門婚事。
不過,縱然木槿忤逆了舅舅的意思,舅舅的這句話也說得太重了些,木槿聽後肯定心裏苦澀難言。
不能說話是木槿這輩子最大的痛處,因為這個缺陷,她從小自卑敏感,總是默默承受心底的哀痛。
蕭木槿的臉色煞白,喉嚨發澀,鼻子一酸,眸色濕潤,她倔強又委屈的咬著下唇,內心挫敗又無助。
內心的真實想法不知該向誰訴說,也不知道該和誰傾訴自己的情思。
蕭木槿的眼眶中滿是淚水,驟然起身,跑出這間偏廳。
“我去看看木槿。”廉氏起身,要出去追。
淮南侯麵露不悅,沉聲道,“沁檸你坐下!以前總是人人都哄著她,我就是太慣著她了,如今她在同我鬧脾氣。哼!聶公子除了家世背景差了些,有什麽不好的,要樣貌有樣貌,要氣度有氣度,一表人才,又對木槿一片真心,更何況,有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願意像聶公子這樣入贅?如此難得的良人,木槿還能有什麽不滿意的。你們誰都別去,讓木槿回去認真想一想,仔細考慮清楚。”
明霞公主素來不懼怕淮南侯,完全把淮南侯說的這段話當耳旁風,起身出去,往蕭木槿所居住的方向尋去。
廉氏大著膽子勸說道,“舅舅,沁檸知道您是為了木槿好,但您也不能這麽急躁的讓木槿立即答應呀,成婚之事講究你情我願,就算您再中意聶公子,若是木槿不喜歡,即便木槿應下了這門婚事,對木槿而言,成婚後的生活恐怕會成為一種折磨。”
話一甫落,沁檸尋了個借口,走出偏廳。
淮南侯的臉色難看,黑著張臉。
蕭木槿回了自己的居所,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在閨房內獨自流淚,靜默無聲,心中的愁腸不知該與誰訴說。
明霞公主和廉氏來到蕭木槿的居所,在蕭木槿的閨房門外幾番勸說,蕭木槿才終於肯含淚開門。
廉氏將哭成淚人蕭木槿擁入懷中,安慰她道,“木槿,你不想同意這門婚事,表嫂絕不逼你,也會竭盡全力幫你說服你爹。”
明霞公主輕輕地拍著蕭木槿的後背,低聲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再勸你了。”
聞言,蕭木槿的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般泛濫。
那日晚上,廉氏就想到了法子將著急的淮南侯給降住了。
廉氏同宋桓說,“少軼,木槿年紀尚小,還無心婚嫁,成婚一事再緩一兩年舅舅不會有什麽意見。我覺得,不必先急著給木槿和聶公子定親,這也算是考驗聶公子,聶公子最多再等木槿三年。聶公子一表人才,仰慕者眾多,若聶公子真的喜歡木槿,再熬個兩三年不成問題,若聶公子對木槿不過圖一時新鮮,日後另尋了良人,大家也無話可說。如今木槿名動火涇城,即便再過兩三年,也不愁沒人會上門來提親。
“但是,如果先給木槿和聶公子定了親,可就不一樣了,萬一要是聶公子在訂婚期間看上了別的女子,這讓木槿將來如何自處?如此這般,不僅對木槿的名譽有損,影響日後議親,最重要的是木槿也會深受打擊,寒心難過。”
宋桓點點頭,覺得妻子說得在理。
廉氏又道,“你叫二弟去舅舅跟前把這話說給舅舅聽,定能事半功倍。”
廉氏知道,小叔子宋歸庭為人沉穩,淮南侯也較聽他的話。
後來,宋歸庭尋了個機會去說服了淮南侯。
淮南侯還附帶了句,“歸庭,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急急自己的婚事了。”
宋歸庭嘴上應“是”,又一次三緘其口地敷衍過去。
由於淮南侯對外宣稱女兒的婚事延緩一年,便暫時打消了青年才俊們去侯府提親的念頭。
***
舒淺陌靜靜的聽完舒淺鈺的述說,目光一直落在蕭木槿身上,眸色裏麵含著心疼和憐愛。
——聶濤哪裏配不上|你?
她聽了這句話後,肯定傷心極了。
這句話就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在她心上來回絞,狠狠地割下一塊塊肉,痛徹心扉。
跪在蒲團上的蕭木槿虔誠的叩首一拜,隨即起身,和廉氏一起往大殿門口的方向緩步而來。
蕭木槿含羞帶怯的看了眼舒淺陌,見他正看著自己,她又很快逃避似的低下頭去,連帶著耳墜和桃花玉簪上的吊墜也跟著輕輕晃動,有瀲灩的光華在舒淺陌的眼中暈開。
一行人走出井清寺的大殿,往如願河畔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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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涇城內,一條如願河橫穿十幾個坊。
井清寺離如願河不遠,步行過去,不到一刻鍾便能抵達。
在商販那裏買了天燈和朱色的許願帶,舒淺鈺等人便去河邊放天燈。
舒淺鈺和蓯蓉一起把許願帶係在天燈上,隨即點燃天燈底部的蠟燭,熱氣將天燈緩緩送上天空。
放飛的瞬間,舒淺鈺和蓯蓉在心底默默許下心願。
火涇城的百姓們皆說,待天燈升入雲端,天神便能聽見放天燈者所許下的願望並給予回應。
承載著願望的無數盞天燈接連不斷的飄向天空。
銀花火樹,無比壯觀,漫天的天燈,有遠有近,遠的天燈宛如點點星光。
舒淺陌和宋桓不許願,兩人在一旁閑話。
舒淺陌時不時看一眼不遠處的蕭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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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天燈,舒淺鈺等人動身回家。
宋桓和廉氏先上宋家的那輛馬車。
蕭木槿臨上馬車前,忽然轉身往回跑,匆忙跑至舒淺陌的身前,那麽義無反顧。
蕭木槿害羞的仰頭看著舒淺陌,抬手比劃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舒淺陌不懂手語,登時失落的垂下腦袋,不知所措。
“不用謝。”舒淺陌溫聲道。
聞言,蕭木槿一怔,猛然抬頭對上他那淡漠中含著柔和的目光,麵露驚訝。
她確實是在同他表達感激之情,感謝他今夜在井清寺的大殿內救了她。
舒淺陌衝她微微一笑,目光深深。
蕭木槿回神,羞赧地低下頭去,解下經常隨身佩戴的那塊玉佩。
這是她最為珍視的一塊玉佩。
蕭木槿毫不猶豫地拉起舒淺陌的一隻手,直接將玉佩放入他的手掌心,隨即回身,火速跑向她所乘坐的那輛馬車。
舒淺陌手裏握著那塊溫玉,立在原地,望著少女奔跑的背影,那支桃花玉簪的吊墜晃晃悠悠,晃入他的心中。
她頭也不敢回的跑至馬車旁,慌忙踩著矮凳蹬上蕭家的那輛馬車。
玉,石之美者,世人素來珍之藏之。
贈他美玉,言念君子,他知道。
舒淺鈺站在一旁淺笑,待蕭木槿一行人走後,她才走至舒淺陌身旁。
她心照不宣,淡淡的道,“哥哥,我們也該回去了。”
舒淺陌看著妹妹,低聲道,“妹妹,宋少軼說,她的啞疾並非是先天罹患,而是因幼時生過一場病,改日你去給她好好瞧瞧,看看是否還能治好她的啞疾,讓她恢複聲音。”
他們這些經常行走江湖的醫者,許多治病的法門不同於宮中那些墨守成規的禦醫。
讓醫術精湛的妹妹去給她看看,說不定還會出現轉機。
舒淺鈺愣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答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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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慕硯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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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國慶節快樂!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