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去哪,我奉陪
這一巴掌之後,鴉雀無聲,似乎所有人都愣住了,連時間也在此刻靜止。
我捂著臉,半晌才慢慢轉過頭看向蕭靖鐸的母親,她雍容優雅的臉上此刻氣到快要扭曲出皺紋來,而被掌摑的羞辱和憤怒中,我的臉色估計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隱約感覺到嘴角有一絲濕潤的涼意,下意識地用手背蹭了一下,才知道竟然是血。
長這麽大,我第一次挨巴掌,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打得嘴角綻開不說,還要莫名其妙地忍受一句“狐狸精”的謾罵。
人在屋簷下,我知道我應該低頭,可是心底卻又一簇火苗迅速地燃燒起來,接二連三的變故之後,那些已經被我不知不覺中深埋進骨子裏的驕傲和不肯服輸的倔強,仿佛被這一巴掌打開了閘門,瞬間洶湧奔騰地撞擊著神經,極度的羞辱與懊惱之下,憤怒像是一座火山,終於忍無可忍地勃然爆發!
我用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跡,慢慢的站直,慢慢的仰起頭,比剛才更加露骨的嘲諷笑容重新回到我的臉上,我直直地看著站在我麵前,依舊氣勢洶洶的蕭夫人,用能夠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蕭夫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我跟蕭靖鐸已經領過結婚證,我是他合理合法的妻子。倒是您,現在帶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到我們的房間來鬧我的老公,無論出於什麽角度,似乎都不應該是當婆婆的該幹的事吧?若是傳出去,我是無所謂,隻是您的名聲,怕是不太好聽。”
這句話,像是晨鍾打破寂靜,所有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回過神來。
大概是奉了蕭夫人之命,原本跟著她們一起進來的傭工們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蕭靖鐸本來就一直盯著我被打破的嘴角,此刻臉色沉的跟黑雲壓城似的,作勢就要向我走來,可是慕天辰卻在那一瞬間猛地一把將他抱住,死死摟著他的腰,擋在了他的麵前!
“靖鐸,你別走……再怎麽說,我們也是青梅竹馬的情誼,我的身體早就已經給了你,你要就這麽走了,又將我置於何地?”
她終於哭出來,聲音淒淒切切。
蕭靖鐸臉色鐵青地作勢要掰開她的手臂,而站在我身邊的、似乎萬萬沒想到我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蕭夫人,好像終於回過神來,惱羞成怒的,抬手就要朝我打第二個巴掌。
——可是同樣的虧我覺不會吃第二次。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冒火的眸子裏,我看見自己左邊高高腫起的臉,嘴角揚起的冷笑,“蕭夫人,我不還手,因為我敬您是我老公的母親。但是,也請您好自為之。”
我說著放開她的手,她卻氣的渾身發抖,指甲修剪精致的手指狠狠地隔空指著我,那架勢,就像是恨不得硬生生把我額頭戳出一個窟窿來,“什麽合法的妻子?你是在騙婚!我不承認你!也不承認你肚子裏的那個野種!”
她說著,突然放下手轉過頭想門外看去,身上那種從容淡定的優雅蕩然無存,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氣急敗壞的潑婦,用氣得顫抖的聲音高聲叫嚷:“蕭琰?蕭琰!我讓給你弟弟準備的離婚協議呢?拿過來押著這狐狸精給我簽了!”
她說著,話鋒突然又是一轉,麵向我,咬牙切齒,“簽了離婚協議你立刻就滾——你給我滾出蕭家!”
“好,我可以走。”我看著她那張明明妝容精致卻已經極度扭曲的臉,突然沒來由地覺得厭倦。我經曆了繼母和妹妹突然變臉的背叛,肩負著為父親討回公道的責任,身上背著一場冥婚和一隻色鬼的糾纏,這些讓我已經疲於奔命痛苦不堪,我為什麽還要在這裏無端忍受一個實際上於我毫無關係的女人的歇斯底裏?
的確,我忌憚她的地位,害怕她的權勢,顧忌她的身份,但是此時此刻,我第一次覺得,這位嶺南蕭家的當家主母,如果沒有這些光環圍繞,她也不過是一個剛愎自用、頑固不化的惡婆婆罷了,與市井之間為了雞毛蒜皮而跟人爭吵的老嫗,也沒有什麽不同。
所以我收起嘴角的冷笑,也學著蕭靖鐸看人時的樣子,麵無表情地冷冰冰地直視著她,“但是蕭女士,我希望你能明白,今天我說走,並不是因為你的任何一句話起到了什麽作用,我隻是,不想再跟你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每天看著你虛偽又做作的臉。所以我走,僅此而已。”
“季琥珀,你放肆!——”
“對,作為兒媳來講,我的確放肆。但是您從未把我當做您的兒媳婦看待,所以也別怪我,今天不把您當個婆婆來恭敬。”我說著,涼涼地掃了她一眼,轉身去臥室裏取了我的東西——我逃的倉促,全部的行李也就隻有一個手提包而已,但是身份證、銀行卡、學生證和跟蕭靖鐸的結婚證都在裏麵,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掉的東西。
我拎著這單薄得甚至寒磣的行李,徑自從臥室出去,看都不看蕭夫人一眼地越過她。不知道是因為害怕蕭靖鐸不理我的心虛,還是出於對他始終沒有表態的埋怨,我甚至沒有看蕭靖鐸一眼,直到我看見始終站在門外沒有進來,手裏拿著兩份離婚協議卻什麽都沒有做的蕭琰的時候,我停下來,回過頭,帶著滿滿的、惡意示威的目光,再一次跟蕭夫人那恨不得在我後背上燒個窟窿的眼神在空中相撞,我有意報複,故意笑顏如花地勾著眉眼,用輕佻的、勢力的語氣氣她:
“——至於離婚,蕭女士,您死了這條心吧。蕭家家大業大,我好不容易才攀上這條大船,還沒撈到好處呢,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中途離場?”
“你……你怎麽能這麽對伯母說話?!”小鳥依人的慕天辰小姐,大概是怕我離婚協議還沒簽就真的這麽走了,見狀立刻放開蕭靖鐸,朝我這邊跑過來作勢想要攔住我,我一邊偏身躲過一邊伸手想要擋住她撲過來的架勢,誰知道之間剛擦到她的胳膊,弱不禁風的慕家小姐竟然就像是無可抵抗似的向後栽倒!
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來三天前繼母在父親墳前演的那場鬧劇,想起父親的骨灰被她揚出去的那一幕,我幾乎立刻無法控製地對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感到惡心,可是身體卻本能地做出反應,電光火石之間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慕天辰的手臂,用力將向後栽倒的她拉了回來!
“啊——”
她驚慌失措地尖叫出聲,一雙受驚兔子似的驚魂未定的眸子戒備地看著我,我怕她再弄出什麽幺蛾子,所以暗中用盡力氣死死抓著她,將她拉近我,仿佛是在告訴她,卻又更像是在告誡自己一般,湊近她的耳邊,夾雜這冷冷的譏誚,緩慢說道:“剛才說過了,同樣的錯誤,我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她微微張著嘴,眨了眨眼睛,一顆豆大的淚珠突然就這麽落下來,“季小姐,疼……”
“是麽?”我放開她,看也不看她被我抓紅的手臂,徑自毫不在意地嗤笑一聲,“這不是正好,名正言順地給了你一個繼續跟男人裝可憐求疼愛的借口。”
我平時說話不是這樣的,可是這些話就仿佛已經在我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早就在我心裏打好腹稿了一樣,眨眼之間就溜了出來,甚至讓我懷疑是不是蕭靖鐸的毒舌技能會傳染,而我竟然這麽快地就學來了他的六七分。
不過無所謂,說出這些話,我覺得解氣,心裏痛快多了。
我不再看她,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驕傲又孤高地走出房間,而就在我即將踏上台階下樓的那一刹那,身後始終沒有說話的蕭靖鐸忽然開口,確實讓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斬釘截鐵——
“琥珀,你給我站住。”
他語氣強橫,擲地有聲。
我猛然頓住腳步,以為連他也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斥責我。
周圍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我木然地回過頭,卻看見他徑自地越過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的阻攔,步履間沒有絲毫猶豫地向我走來,握住我冰涼的手,然後,堅定的聲音,透著隱隱在向在場的所有人證明什麽似的、毫不掩飾的縱容和寵溺,簡練而明確地對我、也對在場的所有人說:
“不管你去哪裏,我陪你。”
我不知道他這麽做是出於真心,還是在繼續演那場夫妻恩愛的戲碼給別人看,但是不得不承認,當他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的確確的、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許多人在戀愛之初最常說的那句話——
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