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差點睡掉了一條命…
我目送秦慕雨走出病房——他走的時候動作很隨意似的,將一張黃紙朱砂花的符貼在了病房的們白上,動作都很輕,哪怕是關門,都像是害怕被人知道他已經走了似的,沒有發出一點兒動靜。
我不知道那道符是幹什麽用的,不過想得明白,他做賊似的走著貓步溜出去,那是因為他怕蟄伏在我肚子裏的腹鬼知道他走了,失去震懾,再度趁機作怪。
不由自主的,我的眼神又一次落在小腹,我下意識地想伸手觸碰,剛抬了下手腕,最終還是忍住了。
——萬一真的把它弄醒了怎麽辦?雖然此刻我的小腹不再感到刺骨的寒涼,身上也沒有先前被它肆虐時的那種不適,它此刻安靜得就像是已經從我的身體裏離開,可是木魚纏在我四肢上的紅線卻無時無刻的提醒著我,它甚至已經破釜沉舟的,做好了拖著我一起死的準備……
因為害怕被它口中的“鬼首大人”——也就是唐鎮知道,所以才鋌而走險地選了試圖在短時間內吞掉我內髒的手段。而為了不讓秦慕雨把它從我的身體裏拽出來,它寧可用自己的魂魄纏住我……
能夠積陰的身體……
所以被周錦寧纏上,被唐鎮打上烙印,被腹鬼覬覦,遭遇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這樣的體質,對鬼怪陰魂,到底有什麽特別重要的意義?
一切都沒有答案,我被這些越卷越大而越來越多的未解之謎攪得心煩氣躁,無法言說的壓抑憋悶讓我幾乎像立刻下床衝到窗邊對著外麵歇斯底裏地大喊幾聲,然而現實甚至連這樣的權利也不允許,我靠在床頭,漸漸無邊的疲憊潮水般席卷而來,我眼皮逐漸沉重得抬不起來,像是被什麽力量拖住,被翻湧潮水卷進了深淵一樣,幾乎無從抵抗地沉沉地睡了過去。
像是脫離了軀殼的束縛,睜開眼睛的時候,世界就像是海市蜃樓,幾乎被濃重得霧氣全部籠罩,遠處的一切建築看起來都影影綽綽。
沒有風、也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四周安靜得要命,我茫然四顧不知身在何處,無端的緊張中腳下一般,整個人就這麽直直地向被霧氣遮擋得不甚清楚的地麵栽倒下去!
甚至來不及尖叫,我下意識地伸手,隻是本能的反應,在霧氣昭昭中我根本不抱任何希望能夠抓住什麽,可是手伸出去,竟然真的攥住了溫軟的一隻手!
借著這隻手的力量,我好不容易堪堪站穩,這才意識到,被我拽住的小手,手感軟軟糯糯的,我順著胳膊看上去,這才意識到,剛才扶了我一把的,居然是個隻有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在迷霧當中忽然走出個小姑娘已經夠奇怪了,但是當我意識到這個小姑娘無比麵熟的時候,整個人登時悚然而驚!
——這個小姑娘……她居然長著一張跟我十歲時一模一樣的臉!
“你認出我了嗎?”
她露出可愛的笑容,眨眨眼,輕聲細語地問我,可是我卻因為她的聲音而頭皮發麻……
不會聽錯的,那的確是我,這是我無比熟悉的——自己小時候的聲音!
“你……”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已經恢複如常,不再是剛才病房裏那粗糲難聽、不辨男女的聲音,“你到底是……?”我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我想問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是人是鬼,可是對著那張與曾經的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我卻無法問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卻像是聽懂了,甜甜軟軟的聲音,毫無遮掩地回答我:“我就是你的生魂呀。”
她樣子無害,我在她身上感覺不到一絲威脅,我本來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著無比敏感,可當我聽清楚她說的話,已經緊繃到極限、哪怕她稍一有點什麽古怪的舉動,就能指揮著我的身體瞬間竄出去的腦子,卻忽然像是短路一樣,有點反應不過來。
生魂?
秦慕雨說,三魂是指天魂地魂和生魂,而生魂主命門,生魂在人才能活——可是,為什麽我的生魂居然是我小時候的樣子?而且,它不是被那隻腹鬼強行纏住了嗎?現在忽然出現在我眼前是怎麽回事?
“因為我離開了身體呀,失去了身體的精氣神做支撐,之前又被那隻鬼纏了半天,所以現在為了讓你用肉眼也能看見我,就隻能勉強維持這個體積麵積都小一點兒的樣子出現啦!”
“……”讀心術是靈體的必修技能麽?為什麽好像每一個都這麽輕而易舉地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怪事見多了反而越發淡定,我已經居然已經修煉到了能夠默默地在心裏吐個槽再說正事的地步,想起來去找艾草說要把腹鬼熏出來的秦慕雨,我看看站在眼前的十歲的自己,忍著心裏說不出的別扭感覺,問她:“那現在是怎麽回事?木魚已經回來了?我的生魂……也就是你,已經跟那隻腹鬼分開了?我們沒事了?”
“如果已經完全沒事了,我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站在你麵前了。”眼前十歲的我嘟嘟嘴,牽著我的肉呼呼的小手緊了緊,似乎有一絲緊張和擔憂,“隻能說成功了一半……他已經熏了艾草,那是腹鬼最無法忍受的氣味兒,大量燃燒之下,腹鬼被熏得亂七八糟已經力不從心。可是它執念太深不肯就範,所以你我才會出現在這裏。這是它設的迷障,它想把我們永遠困在這裏!”
也許是麵對自己的緣故,我很快放下戒心,聽見她這麽說,又忽然緊張起來,“那怎麽辦?”
“你跟著我,我們一直往東南的方向走。那裏是它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我們走到最邊緣,秦慕雨會跟我們一起裏應外合,幫我們打破這裏救我們出去的。”
幾乎沒有任何懷疑,握緊十歲的我肉呼呼的溫熱小手,我跟著她,一起直直地朝著東南的方向一路走去。
四周都是一團迷霧,我看不見腳下的路,有時候霧氣流動,我甚至連眼前十歲自己的影子都看不清。
隻是隨著她一直一直的往前走,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時間仿佛失去意義,唯一能夠讓我感到的確有時間在不斷累加的過程,是我越來越累。
那種疲憊仿佛是從靈魂裏透出來的,雙腿像是被灌滿了鉛,我像個經過了幾天幾夜在沙漠裏連續跋涉的旅者,感受到殘存的力氣像是被裝進了沙漏裏,從體內一點點的漏出去,可是精疲力竭的精神卻已經無力阻擋。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累呢……
“還有……多遠?”我問在前麵帶路的我的生魂,然而當我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裏仿佛人類在彌留之際才能發出的那種勉強到毫無生命力的聲音,卻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怎麽會這樣?
“就在那裏了,”始終抓著我手的小姑娘一邊抬手向前指,一遍回頭看著我向我示意,“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我順著她的手,果然在她手指的方向看見了一個在濃霧中微微散發著柔和暖黃色柔和光暈的兩個小亮點,就在不遠處。
然而也許實在累得昏了頭,我竟然覺得如同兩盞夜燈一樣的亮點,竟然在自動向我們靠近。
不過無論如何,的確是距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了。
我喜聞樂見,近在咫尺的希望讓我又找回一點繼續向前的力量,深吸口氣,繼續拔腳向前——
真的是拔,就好像膝蓋之下都陷進了無邊的黃沙之中,我就跟地心引力較著勁似的,拚命把腿從看不見底的霧氣中拔出來才沉重地邁著步子無可奈何地陷進去,一步一步地消耗著那一點所剩無幾的力量。
“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呀!你看,就在那裏了,快去找光束救命吧!”我走了幾步,身體的力氣已經被完全抽空了似的,我停住腳步彎腰撐著膝蓋喘著粗氣,可是前麵的孩子卻拽我的手拽得更緊了,看我停下來,她試圖拉著我繼續向前,同時著急地催促著我。
我的耳朵外麵像是罩了一層膜,此刻外麵的聲音已經聽不太真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忽然覺得此刻她催促我的聲音,與我曾經熟悉的自己小時候的聲音,多多少少有一點兒不一樣了……
變得似乎有點尖銳,甚至……有一絲惡意的蠱惑。
“你……”我疑惑地皺眉看向她,可是她還是我所熟悉的那個樣子,對我眨眨眼,嘟著嘴看起來有一點點委屈,“你幹嘛懷疑我?我是著急啊,再晚了的話,耽誤了時辰,秦慕雨就救不了我們了!”
“……你剛剛沒有告訴我還有時辰這一說。”
“那是因為覺得時間夠用啦!誰知道你走的這麽慢。”她撇撇嘴,一舉一動全都是我所熟悉的自己的樣子,即使我心存疑慮,卻本能的無法抵抗另一個自己。我被她又拉又扯的終於重新站起來,“快走吧,你看,沒有多遠了。”
“哦。”悶悶地應一聲,我深吸口氣,幾乎是硬著頭皮地繼續向前。
四周恢複沉寂,然而越靠近那兩個柔亮的光暈,周圍的霧氣就越是濃重,到了最後,我已經完全前麵領路的我自己的生魂,隻是憑感覺知道,她始終還牽著我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的劇烈喘息而導致的缺氧,我的腦子逐漸一片空白,無意識當中,腦子裏唯一剩下的念頭隻是朝著那兩個黃色亮點走。
天地間似乎隻剩下我一個。
可是空茫之中,倏然間我卻嗅到一陣淡淡的,極其陌生而熟悉的,鬆針冷香的味道!
也許是對這個味道的主人太過刻骨銘心,這個清冷的味道就像無數根綿針一樣,在進入我鼻腔的瞬間強橫不容任何反抗地紮進我的神經,讓我整個人驟然激靈靈地一顫,霎時間腦子裏就像是有無數煙花轟然炸開一樣,將我腦子裏那片空濛的空白悍然轟開!
“唔……”腦仁忽然一陣劇痛,我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捂著腦袋痛苦地呻吟出聲,那真的是一種強烈到無暇顧及其他的疼痛,可是我居然在這種腦袋幾乎要活生生裂開的疼痛中,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那個老色鬼的聲音,連帶著一聲像是要棄療一樣無可奈何的歎息——
“季琥珀,現在這個年代,缺心眼兒成你這樣的姑娘,也真是不多了……”
“……”雖然這句話不中聽,但是當他那把沉和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我立刻被這個在霧氣重重的世界鋪天蓋地般仿佛無孔不入漫卷而來的聲音完全吸引,明明是低沉沙啞中甚至還帶了幾分惡劣戲謔的聲音,可是在那一刻,卻仿若洪鍾般,幾乎在冥冥之中撞得這個空濛的世界轟然一震!
——連裹在我耳朵上的那層無形的膜也被震落。
與此同時,乍然恢複了聽力的我,忽然聽見秦慕雨倉促悚然中近乎歇斯底裏的叫聲,充斥了滿滿的製止和驚駭!——
“小老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