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獵鬼人算命
我帶著風中淩亂的小木魚同學到了主題公園，正好是下午兩點。
按照以往的經驗，應該是園區內最人聲鼎沸的時候。
這個卡通元素和大型遊樂設備相結合的主題公園以前是我和同學假期經常來消遣的地方，所以輕車熟路地換了在網上預定的票，入園的時候，我惡作劇地還故意給跟在我身後，看什麽都覺得新奇有趣的秦慕雨買了個米老鼠氣球……
我本來是想看他抓著氣球一臉生無可戀到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的樣子——如果現在在我身邊的是唐鎮的話，他一定就是這個樣子的，然而可惜來的是秦慕雨。這無厘頭的獵鬼人高高興興勾著氣球一臉天真愉快東張西望的樣子，反倒讓我看了欲哭無淚……
“小老虎，”秦慕雨隨手把他頭頂的綠帽子又扣回我腦袋上，“你戴著點兒，真是給你準備的，我怕你曬黑了。反正唐鎮又不在，看不見你給他戴綠帽。”
他的聲音輕快悅耳，明顯很興奮的樣子，從乾坤陣的事情之後到現在，雖然中間跟他了幾次麵，但彼此之間都好像有一層捅不破的隔閡橫亙在那裏，我和他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可是多多少少相處中都會透出一點不自在。
可是這種不自在，現在看起來倒像是真的沒有了。
他擺明了就是想快活快活嘴，我也不會真因為一個帽子的事情跟他反複糾結，索性就戴著沒再摘下來，我張張嘴，本意是想問他要不那個氣球我來拿，可是大概秦慕雨誤會我想反駁他，徑自伸手指向旁邊的一個遊樂設備，“哪個是什麽？上麵的人喊的都跟殺豬似的。”
“……懸掛式過山車。”
“帶我去玩兒那個，”秦慕雨勾著氣球，滿臉的躍躍欲試，“你敢坐嗎？”
我稀鬆平常地聳聳肩，“我無所謂啊，我又不恐高，這裏的東西都敢坐。”
秦慕雨匪夷所思地皺眉看了我一眼，滿臉的不能理解，“你連鬼都怕，膽子那麽小，怎麽會不恐高呢？這不科學啊……”
我嘴角微微抽搐著扶額，無力辯駁，“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好麽……”
為了糾正他認識上的錯誤，我帶著獵鬼大師去排隊等坐懸掛式過山車證明自己，十分鍾後，獵鬼大師扶牆而出，扶著樹洞垃圾桶，在差點沒把膽汁兒都嘔出來的殘酷現實下，終於肯承認，恐高和怕鬼，真的不是一個次元的東西。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去買了兩瓶礦泉水，回來看擺陣獵鬼風流瀟灑的秦慕雨還撐在垃圾桶邊上彎腰起不來，趕緊擰了瓶蓋把水遞給他，“看你平時抓鬼的時候上躥下跳身手不是挺好的麽？坐車也不暈車啊……怎麽做個過山車繞了幾圈就這樣了呢？”
“我怎麽知道那東西360度轉起來是那種感覺——嘔……”秦慕雨簡直也快吐崩潰了，他抓過水平仰頭就灌了一大口漱口又吐出來，反複幾次，似乎終於漸漸壓下了惡心反胃的感覺，心有餘悸地一下子靠在了旁邊的大樹上，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口水下肚，才心有餘悸地長長出了一口氣，對我擺擺手又搖搖頭，“不行了，不玩兒了，我是不是真老了，坐個這東西都會暈，而且前後不過也就不到兩分鍾的事兒。”
“速度快啊，大起大落外加360度翻轉！”眼看著他把一瓶水幹掉了，我又把手裏的另一瓶遞過去，又一次歎氣，多多少少有點自責，“也怪我疏忽了，一上來就讓你玩這個，你沒坐過這些，應該先玩點簡單的，有個緩衝，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怪你什麽？”秦慕雨拿過水瓶，卻沒有擰開，顯然已經漸漸恢複，有了精神，“我跟你說，雖然我後來撐不住了，但是我剛上去那會兒真是挺爽的，風馳電掣我在飛，有木有！”
“你在飛……”我滿臉無奈麻木地看著他，回想剛才設備保險剛打開的一瞬間秦慕雨就捂著嘴逃也似的往下衝的樣子，隻想說：“我現在就想慶幸一下當時你在過山車上忍住了沒吐，不然就你還非得坐第一排，一時忍不住在上麵吐了，整個跟在後麵的遊客都得被你來個天女散花……”
秦慕雨抽搐著嘴角，抬手捂住了眼睛，滿腔生無可戀的語氣，“那畫麵太美，我不敢看。”
差點製造“最美畫麵”的獵鬼人最後一屁股坐在了不遠處的花壇邊兒上，隔著一段距離聽呼嘯的過山車傳來驚聲尖叫，臉上既回味又痛苦、既向往又打怵的表情很微妙的複雜……
“要不……”我拿著剛才從推車上買的西瓜汁，咬著吸管喝了一口，猶豫著道：“帶你去玩點溫和的？”
他聳拉著眼皮兒，“比如呢？”
“嗯，就是小盆友玩的那種小火車……”我放下果汁拿著公園的宣傳折頁，在上麵找到小火車，指給他看，“喏，就這裏，叫家庭過山車。”
……我絕對不會看錯，明明在聽見兒童小火車的時候一臉嫌棄的木魚同學，在我說完家庭過山車之後眼睛明顯亮了一下，我正不知道該怎麽吐槽他這種對於過山車的莫名執著，他卻一邊念叨著“家庭”一邊咂咂嘴，挑挑眼皮兒，一瞬間臉上竟然透出了一點兒興奮的躍躍欲試，拽起我，“走！”
如果沒聽見他念叨“家庭”，我發誓我絕沒有對這個名稱有任何的想法，可是聽他一臉若有所思地說完，我卻忽然也開始覺得別扭……
所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已經站起來的他又拽了回來，故意恍然未覺地沒心沒肺笑著揶揄，“你還真去啊？都是小孩子玩兒的東西，你這個身量，容易超重，萬一摔下來呢，那畫麵不是要比坐在上麵口吐白沫天女散花更淒厲？”
秦慕雨看了我一眼，也是笑，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虛的緣故，即使他的笑臉依舊陽光明媚，看在我眼裏卻隻覺得是在強顏歡笑。他托著腮，把剛才的折頁遞給我，“不然呢？”
氣氛有點兒尷尬，可今天是秦慕雨生日，我不想讓他不高興，尤其這糟心的情緒還是被我挑起來的……想了想，我從花壇上跳下來，“我們往前走走吧，裏麵東西挺多的，說不定就會碰上你喜歡又可以玩兒的。”
他原本是看著我想說什麽，可卻在目光看向前方的時候微微一頓，隨即轉了口，微微皺眉，有點疑惑，忽然奇怪地問我：“小老虎，這裏怎麽還有算命的？”
“啊？”我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跟傳說中江湖騙子打扮別無二致的山羊胡老先生，戴著圓圓的黑色墨鏡，背著褡褳，正扳著一個年輕姑娘的手掌，嘴裏振振有詞地說著什麽，而他對麵，被看手相的姑娘和她身邊的妹子兩個人臉上皆是一幅深以為然又諱莫如深的表情。
……這還真是稀奇了，天下之大，到遊樂場來算命的江湖術士，還是第一回見。
“老爺子真懂行，這裏基本上是小年輕們的聚集地，與時俱進的生意經不是蓋的……”我眨眨眼，有點兒崩潰地感歎，“據說情侶和初高中生的錢是最好賺的，花一張門票到這裏擺攤，按最少一個人結緣五十算，這生意簡單回本不賠又賺，”我說著用胳膊肘撞了下秦慕雨，“看人這生存狀況，看起來要比你們門可羅雀的算命一條街好多了！”
“我在那條街上就租了一個店麵好麽……又不在那裏做生意，你能不能別吐槽別人的時候順道黑我一把？”他忽然也從花壇上跳下來，抬手拍拍褲子，“走，今兒我也要算算！”
他忽然間昂首闊步，我從後麵急三火四地追上去，“你師父就是個道士，雖然已經淪落成妖道吧，但是還是陰陽道上有名有望的大手吧？放著道家大師不算，你找人老爺子幹什麽？是踢館去麽親？！”
“算的對就給錢，信口開河的話——我也算是給同行清理門戶！”
本來是一臉玩心大起的興致勃勃，可是蹲在路邊等黑眼鏡老人家滔滔不絕長篇大論，最後終於拍板釘釘說出結果的時候，，木魚的臉色卻已經完全變了……
從極度震驚的不敢置信再到無能為力的隱隱不安似乎隻用了一瞬間，本來老爺子剛才嘴裏振振有詞說的都是文言文就夠我聽不懂了，這時候再看木魚的反應，我心裏也跟著猛地一沉——
“老人家，您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命孤’？！”
在主題公園裏算命的老爺子不知道何時已經摘掉了眼鏡，此刻渾濁的目光憐憫地看了木魚一眼，接著對我搖搖頭，蒼老的聲音，帶著也許是算命術士特有的玄之又玄的味道，“愛恨別離苦，求不得，則孤獨終老……”
“——閉嘴！”
話剛出口音還未落，秦慕雨猛地抬頭厲聲製止。我瞪大眼睛倏然怔在原地……
下一秒，木魚深吸口氣，掏出錢夾看也沒看，一股腦地把裏麵少說有十幾張的紅票塞進了算命人的褡褳裏，再不看對方一眼，拉住我轉身，樣子竟然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語氣卻很輕鬆，“小老虎，我們走吧，去玩兒別的。”
我知道他在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跟平時別無二致，我也想把這種斷言當成是江湖術士的信口開河，可是我卻明明記得，他在拖著我過來的路上說過，如果算得對就給錢。
而木魚剛剛把錢包裏所有的現金都給出去了……
我心神不寧，任憑他拉著我向前，腳下卻始終原地未動，“木魚……？”
“不用管那些，”他轉頭忽然對我笑起來，混不吝的樣子，滿臉的不羈，似乎對算命先生的斷言毫不在意，“我師父說過，命運無法改而命數時刻變，命運天定而命數在人為，所以有言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現在算是這樣，等再過兩年，興許就不是這樣了。”
我尚未來得及開口，身後的算命老爺子聞言卻答道：“你執念太過，心中仇恨殺戮太重，你現在做的，於你而言是極盡凶煞之事，若能及早收手，命數尚有轉圜，否則——”
“沒有否則。”秦慕雨又一次打斷他，我轉過身，全身上下都籠罩著一團幾近暴走的氣息，“老爺子，我給你錢不是因為你算得準，是為了讓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