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命主孤星，孤獨終老
他冷冷地丟下一句，再不看身後的算命老人，不由分說地拽著我一路悶頭向外走，可憐我們兩個立誌要玩兒夜場的人，進園區不到一個小時，就已經一路氣哼哼地衝出來，坐回了車裏……
最可怕的是，此刻情緒非常不穩定的秦慕雨，他坐進了駕駛室！
怒氣衝衝，還沒有駕照……！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外麵，隔著車窗看著他，“秦慕雨，衝動是魔鬼……”
“我清醒得很。”他發動車子，降下車窗，安然坐在車裏看著我，朝副駕駛扭了下頭，“上車，你要是朋友誠心給我過生日，就上來陪我兜一圈兒。”
此刻的秦慕雨已經快要超出我對他的認識，什麽陽光溫暖的少年和沉著冷厲的獵鬼人這些已經統統跟他掛不上邊，他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處於叛逆期又被戳炸毛的問題混小子，這種簡直馬上就要上公路跟別人飆車決一死戰的狀態，讓我看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兜風可以，我來開，你沒駕照……”
“給你開，兜風的牛車依然還是牛車。”他撇撇嘴，本來在揶揄我，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沉默片刻之後，終於對我說：“你陪我，我給你講那個……關於我孤獨終老的故事。”他像是連自己都覺得無稽到可笑，於是就真的低低哼笑出聲，一邊笑一邊跟我保證，“你放心吧，我就是沒時間去考駕照而已，不會把你帶溝裏去的……”
因為秦慕雨那個條件的誘惑，我最終還是上了賊船，並且在之後的將近兩個小時當中，整個人都在用比過山車上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驚聲尖叫去懺悔，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而秦慕雨始終一語不發，他差點把車開成了火箭，讓他最終把車速降下來的原因，是因為油箱見底兒了。
加了油，沿著蜿蜒山路接著開上去，環顧四周，連秦慕雨都不知道一路瘋狂，究竟開到了哪裏。
我抬手遮著眼睛，仰麵靠進座椅裏，另一隻死命抓著安全帶的手已經把安全帶浸濕了，我卻還神經質地抓著不敢放開，連續好幾個深呼吸之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劫後餘生一般，“……你發泄夠了？”
“哪有什麽發泄，純粹為了好玩兒罷了。”秦慕雨聳聳肩，一路順著盤山道向上開，似乎已經從剛才的極端情緒中恢複過來，相比於我的驚魂未定，他聲音輕快已一如平常，“小老虎，我們現在這是在哪兒？”
“……你開的車，你問我？！”我驟然放下手，狠狠瞪他一眼，但還是打開手機開了導航，在定位上看了一眼，“到平山了。再往上是觀景台，山那邊下去，是往鄉鎮去的路。”
平山幾乎可以算是東寧市區和下屬鄉鎮的分界點，因為是北麵最高的山，當初為了打通城鄉交通，選了一個山頭修了盤山路，後來為了發展旅遊經濟，又在山頭建了觀景台，一來二去，倒也成了有車一族沒事兒喜歡來消遣的地方。
開到山頂秦慕雨找了個地方停車，我看得出他大概是想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讓自己靜一靜，可惜這本來就已經到了晚飯之後紮堆出來遛彎的時間，山頂賣小玩意的商販和上來吹晚風的市民占據了諸如長凳花壇邊兒等一係列能坐的地方，秦慕雨走了一圈兒，似乎又有些煩躁地，忽然問我：“小老虎，你去過下麵的鄉鎮嗎？”
“……以前坐車去其他地方的時候倒是有經過，但是沒單獨特地去過。”
他忽然打了個響指，“我聽說鎮子上的農家樂烤全羊挺不錯的，我們去吃飯。”
“……”我忽然覺得秦慕雨剛剛也許真的是在算命先生那兒收到了極大的刺激，所以現在才整個人都神神叨叨地說風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
然而跟一個受刺激的人沒有任何道理可以理論，我被他拽上車，他依然拒絕了我要開車的意圖，一再跟我保證，“你放心，我瘋勁兒過了，不飆車了，相信我。”
我麻木地看著他，“你現在就是在變相抽瘋，難道自己沒感覺嗎大哥？”
“那讓大哥帶你抽瘋帶你飛~”他絲毫不以為然地嬉笑著，踩了油門，竟然真的不狂飆了，以大概40邁的速度借著路燈的昏黃光暈，沿著蜿蜒曲折的下山路，幾乎漫無目的地往下走……
一邊走，一邊終於對我開口，“那老頭兒說的都是對的。”
“我知道，”我又想起他往算命先生褡褳裏塞錢的那一幕，“你把錢都給他了。”
“就是因為我師父曾經對我說過一樣的話，所以看見公園裏算命的，我就忽然一時興起，想聽聽看別的算命先生怎麽說——其實我沒告訴你，我倒希望他說的是錯的，就算是錯的，我也會給他錢的，因為哪怕騙騙自己，我也高興。”
我緊緊地擰著眉毛，“那命孤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是命主孤星，跟小說裏常提到的天煞孤星意思差不多，不過程度比那個輕一點。”秦慕雨深吸口氣，“就像剛才你聽到的那樣，我這個‘孤’，主要是孤在情感上。”
我心裏忽然隱約浮起了什麽不祥的猜測，莫名的不安讓我心髒怦怦直跳，“老爺子後來的解釋我聽懂了，但是我不明白你怎麽會——”
怎麽會注定孤獨。
乍一聽到這個結論，震驚之餘，我甚至覺得這是個冷到不能再冷的笑話。
秦慕雨怎麽會孤獨終老呢？
雖然是幹著獵鬼這一樣，但是他平時看起來那麽陽光溫暖，是大多數女孩子們都會有好感的類型。
我不明白，可惜秦慕雨卻沒有回答我。
直到把車一路繞過蜿蜒的盤山道，開到了下麵的平坦開闊之地，他把車停在路邊，背靠著一望無際的槐樹林，他越過我，不客氣地拿過車裏原本是給唐鎮預備的煙，自顧自地下車，點燃，靠坐在引擎蓋上，看著前方廣袤的莊稼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從車上下來，有點意料之外，“沒想到，你還會抽煙。”
“我還會喝酒呢，男人喜歡的混賬事兒我都會。”他狀似驕傲地聳聳肩，卻在下一秒又聳拉下肩膀對我笑笑，“不過我師父說我喝醉之後特別乖哦，不吵不鬧直接睡覺，所以你不用擔心一會兒吃飯我會接機耍酒瘋占你便宜。”
我剜了他一眼，“說什麽呢？沒頭沒尾的。”
“好吧，那說點你想明白的。”他仰頭慢慢吐出個眼圈兒，又動動手彈掉煙灰，“‘愛恨別離苦，求不得則孤獨終老’——你不明白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命數是吧？其實很簡單，最近不是流行一句‘不作死就不會死’麽？這命數是我自己作出來的。”
我咬咬嘴唇，“剛才老爺子說你現在做的事情對你來說是很凶險的……”
“命主孤星，那是我的命運，生辰八字人格命理帶出來上天注定的，改不了。我師父曾經也不止一次的說過，如果我不入陰陽道，不做獵鬼人，老老實實本本份份地走家裏給我安排好的、命運該走的路，則可一生安然喜樂度過。”
我覺得心髒像是被憑空裏出現的一隻手驟然拎起來了似的，瞳孔緊縮中，我忍不住追問，“可你現在已經做了這麽多年的獵鬼人！”
“對，所以就像剛才那個老爺子說的，我執念重，仇恨殺戮重，且獵鬼這件事，本來就是陰氣重又極盡凶煞，說白了，跟我的命格犯衝，因為跟這份職業攪在一起，如果還不收手，我注定與相愛之人此生無緣，要受孤獨終老之苦。其實我師父早就跟我說過這些，隻是我自己不信邪，本來此前也從沒喜歡過什麽人，況且長這麽大，早就習慣了獨來獨往，所以從沒在意過，這種命數有什麽不妥。隻是這段日子……忽然又想起來這茬兒，不知怎麽，卻始終有點兒難以釋然。”
他說完，扔掉眼底抬腳碾滅，聲音複雜聽不出喜怒，“我就是沒想到，這命數竟然發展得這麽快——當初被我師父說還不甚明顯，今天竟然被一個街頭術士一眼看出來……”
我聽他說完心裏發悶，不知道怎麽總覺得有種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膽寒之意從腳底騰起，讓我有點透不過氣來，“你就沒想過……就此罷手不再做這一行麽？”
“罷手？”我看著木魚搖搖頭，夜色漸沉重，他原本明亮的眸光此刻晦暗不清，“不。在找到我那個入了鬼道又擄走我爺爺的叔公之前，我絕不會罷手。”
他說著，忽然搖頭苦笑出聲，仰頭深吸口氣，垂下目光的時候，他輕輕淺淺地偏頭看向我，“小老虎，你現在應該知道，那天在咖啡館，我為什麽會跟你說那些話了——”
“你害怕孤獨，你想要安全感，想找感情寄托，想要一個人始終陪著你……我那天對你說，這一切，我也可以做到。”他自嘲勾起的嘴角，仿佛染上了夜色蕭條微涼的味道，“我沒有騙你，因為……也許一輩子注定孤獨的我，也想要一個……你說的那樣的人。”
“秦慕雨……”我不知道要怎麽麵對此刻的木魚，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麽，除了下意識認認真真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之外，幹澀的喉嚨再難發出任何聲音。
他那雙在夜色的隱藏中神色.情緒難以分辨的眼睛始終靜靜地看著我，深吸口氣，清朗的聲音此刻似乎多出了一點兒我並不像麵對的苦澀和期待，“兩個同樣孤獨的人在一起，抱團取暖，不是很好麽？”
我忽然覺得沒來由的罪惡，咬著嘴唇低下頭，我不敢麵對他的目光，“我……對不起……”
“說好了不用道歉的，你沒做錯什麽。”他說著，從引擎蓋上跳下來，長腿一邁走到我身邊，抬手掐掐我的臉，“好在你現在跟在唐鎮身邊，看起來心情和狀態都不錯的樣子，我也算是放——”
最後一個心字還沒說出來，秦慕雨的聲音卻倏然頓住。
我不明所以地抬頭，然而當我看清他此刻驟然冷凝，充滿敵意並且極度戒備的表情時，卻在下個瞬間心裏跟著猛然一沉一緊！
——那是秦慕雨隻有在麵對鬼怪之事的時候才會有的表情。
冷厲的，充滿肅殺的氣息。
“怎……”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衣服，長久以來的經曆讓我對這些事情格外敏感，幾乎本能地不敢回頭，下意識地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卻在剛出聲的同時被他抬手，動作極其小心而冷靜地輕輕捂住了嘴。
“別出聲，林子裏有東西。”他說著，淩厲如刀目光越過我像車子後麵的槐樹林看過去，半晌，他語氣沉沉如臨大敵地下了結論：“而且……還是個大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