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吊炸天的老色鬼
咒屍斷了一條手臂,傷口淅淅瀝瀝流著膿水卻渾然不覺疼痛,超過一米九的壯碩身體把站在麵前的唐鎮裝進去,而唐鎮隻看了我一眼,隨即轉回頭,桀驁背影泠然傲立,手裏兩柄短刃似乎裹夾著主人輕描淡寫的殺意,我緊盯著他的背影,那一刻,終於鬆了口氣……
唐鎮來了,我知道無論此刻追到我麵前是什麽——咒屍也好,別的什麽陰邪之物也罷,於我,都不再是威脅。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對他已經有了近乎盲從的信任,甚至不用開口安撫我什麽,隻要他站在我身邊,那毫無侵略性卻始終讓人無法忽視的強大存在感,就能夠令我無比安心。
一個曾經讓我避之唯恐不及的鬼,如今卻幾乎成了我生活各個方麵的依靠,那是種很微妙的感覺,無法形容,卻暖暖的真實。
所幸,這麽長時間以來,唐鎮也從沒有讓我失望過。
我毫無道理地確信咒屍不會是唐鎮的對手,可是卻沒想到,麵對那個東西,饒是唐鎮這種已經到了大尊修為的鬼,竟還是有些吃力。
我以為當男人轉過身的時候,下一秒他手裏那從地獄死神身上煉化出來的骨刀,就會像電影裏霸氣側漏的男主那樣,如同砍瓜切菜般將咒屍輕鬆腰斬,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我眼睜睜看著唐鎮驟然暴起,骨刀迎麵砍向咒屍的麵門,它體量碩大,反應動作卻極其迅速,在勁風撲麵而來的瞬間猛地向後倒退,後退的同時,隻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忽然張嘴,我立時頭皮一乍,毛骨悚然地看著無數半透明的鬼魂從他嘴裏鑽了出來,瞬間就撲向了迎麵追來的唐鎮!
我雙目圓瞪,當時的感覺簡直無法再用驚悚來形容,胳膊卻忽然感覺到被拉扯,我幾乎是完全下意識的,沒有任何猶豫地甩胳膊尖叫,掙紮著朝旁邊狠狠推了一把……
好不容易才爬起來的踉蹌到我身邊的秦慕雨,又被我一把推倒在地。我怔愣地看著他,有那麽一刹那,我甚至不敢相信這個極度狼狽不堪的男人,就是下午一身白衣跟我逛遊樂園的陽光少年……
“小老虎……”
他聲音嘶啞得厲害,甚至比四五十歲的男人聲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原本朝氣蓬勃的短發此刻毛躁枯草一樣染著一種古怪的枯黃顏色粘在頭皮上,他臉色極度難看,前不久還明亮有神的眼睛下麵,兩個眼圈透著黑青。
我被他這樣子嚇到了,被他又一次扶著一瘸一拐地從地上站起來,我看看他再看看遠處被鬼魂團團圍繞的唐鎮,嘴唇微微發抖,簡直不知道該先顧誰好……
但是那也隻不過就是一瞬間的猶豫,下一秒,我眼神重新緊緊盯在跟咒屍對峙的唐鎮身上,生怕我一個不留神,他就被那個邪性的東西傷到。
心裏想著,至少秦慕雨現在是活生生的在我身邊……
“他沒事的。”耳邊秦慕雨低低的嘶聲苦笑,他如今的聲音,說話我已經聽不出到底是在敵視嘲諷還是漠然陳述,“追本溯源,他跟咒屍也算是個遠方親戚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不管他是什麽態度,這話我聽上去怎麽都覺得紮耳朵,而與此同時那些從咒屍嘴裏出來的鬼魂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出齊齊的刺耳尖嘯,聲音淒厲可怖如鬼哭狼嚎,我在秦慕雨的攙扶下靠在樹幹上,不堪忍受地捂住耳朵,緊盯著唐鎮在鬼魂包圍中已經看不見身影所在的地方,剛才還讓我感到安心的男人,此刻他的安危卻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看著這一切,麵對我的質問,秦慕雨卻搖搖頭,“那些鬼魂尖叫不是因為要攻擊,而是它們在害怕……馬上你就知道了。”
而我沒想到的是,他說的馬上,竟然真的就發生在下一秒。
那一幕極度詭異震撼,以至於我徒然瞪大眼睛,卻始終無法相信活生生發生在眼前的一切……
在鬼魂的包圍圈裏,我聽見了唐鎮的聲音。
——不是說話,那個動靜不是我能懂的任何一種語言的發言,隻是一個單調的音節。
我不知道那種低沉的,仿佛是在震怒訓斥的一聲厲喝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卻眼睜睜地看見在唐鎮的聲音落下的瞬間,在我眼前活生生出現的異常詭譎的現象……
原本在我看來似乎氣勢洶洶包圍唐鎮的無數鬼魂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減少。
最開始它們已經把唐鎮包圍得密不透風,很快,我就已經能從其中看見唐鎮模糊的影子——從他身影模糊再到最後稀稀拉拉的鬼魂尖叫逃散,幾乎隻用了十幾秒的時間。
我正目瞪口呆地奇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當唐鎮的身形終於在我眼前重新清朗起來,我卻喉嚨發幹地看見了那無法形容的恐怖一幕,下一秒,立時悚然而驚。
——唐鎮在吃鬼。
不,說吃都不準確,他根本就是在吞。
剛才這些鬼魂一個接一個前赴後繼地往咒屍的身體裏鑽已經夠駭人聽聞了,可是現在哪怕這些陰邪之物尖叫著四下逃散,卻仿佛還是被無法對抗的無形力量牽引,最後還是在拚命掙紮中被拖進了唐鎮的嘴裏。
雖然唐鎮早就親口跟我說過他當年被赤金所迫去吞鬼搶奪修為的事情,但是如今親眼看見這一幕,我還是覺得滿心驚悚到整個人都不太好……
我說不出看著發生的這一切到底是個什麽感覺,但是唐鎮卻沒有停下,直到最後一個鬼魂被他吞入腹中,看著身形似乎莫名萎縮了些的咒屍,唐鎮忽然冷笑著勾起嘴角,夜色下黑色身影幾乎化成一道來不及捕捉的黑色殘影,朝著不遠處似乎完全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的咒屍驟然暴起,同時骨刀蓄力橫揮,手起刀落,反手將那東西的頭生生割了下來!
然而不知道那個咒屍到底被人施了什麽邪術,無論是怎樣的傷竟然都無知無覺地隻知道愣頭攻擊,頭被割了,無頭的身體竟然還能搖搖晃晃地站著,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的膿水竟然從身體裏如同噴泉一般蓬勃飛濺而出,唐鎮飛身暴退,直到腐臭膿水漸止,他腳下輕點,高大身影竟然如蜻蜓點水一般輕巧地平地騰空而起,躲過再度撲來咒屍襲擊的瞬間,他翻身從那東西頭頂越過,同時無比精準地伸手,並攏的兩指竟硬生生從無頭咒屍脖頸斷口處,帶著血肉拽出了一條大概有半條手臂那麽長的極細的金色蠕蟲!
蠕蟲離體,咒屍霎時間像是失去了軀幹的支撐一般,碩大的身體轟然倒地。
簡直不可思議……我驟然瞳孔大睜,看唐鎮輕巧落地,兩根指尖夾著那條蠕蟲,滿臉厭惡的就地狠狠一甩——
身上還掛著血絲的蠕蟲被摜在地上,蠕動著掙紮兩下,就再不動了。
與此同時,倒地咒屍就如同渾身血液水溫在一時間都被不知名的東西吸幹了一樣,壯碩身體迅速萎頓,轉眼間竟然幹癟成了一具幹屍!
耳邊秦慕雨似乎歎了口氣,而我無知無覺地大張著嘴,看著遠處唐鎮收刀如同殺神一樣朝我走來,一時間幾乎反應不過來剛剛發生的那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覺。
直到他大闊步地走到我麵前,目光上上下下在我身上打量逡巡了一圈兒,最後落在我腳踝上,微微皺眉,竟然像個沒事人似的低聲數落我,“又讓自己受傷。”
……我哪有心思去管受不受傷,極度的驚愕駭然已經讓我連腳上的疼都已經感覺不到了,我皺著眉,直到現在還覺得這一切發生得莫名其妙,而短短幾分鍾之間的一幕幕匪夷所思,我的手情不自禁捂著胸口,抬眼緊緊盯著唐鎮,等他給個答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連給木魚過個生日,一路駕車漫無目的地往鎮上也要撞鬼,而且一撞就是個難得一見的咒屍!這小半年來撞鬼的經曆簡直成了常態,所見還一次比一次更高級,硬生生逼著我的接受度和忍耐度直線上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該認為的確是自己的體質越來越容易招鬼,還是繼續一廂情願地認為一切都是不經意間發生的巧合,遭遇這些,隻是碰巧?
我想繼續自欺欺人的選擇後者,可惜稍微有點兒腦子的人都不會選擇後者。
我看著唐鎮,等唐鎮給我一個答案,可是他卻沒有回答我,而是看向秦慕雨,漆黑瞳仁眸光幽幽,隱隱竟透出一種嘲諷的、揶揄的、等著看好戲的神色,隨即把我的問題丟給他,“怎麽回事?嗤,姓秦的,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始終站在我身邊沒有任何動作也許久沒再說過什麽的木魚聞言微微抬了下眼睛,槐樹林遮擋中斑駁的月光下,他盯著烏青的眼圈,眸底顏色竟然有些晦暗不清,依舊嘶啞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覺得相比之前,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底氣不足。
我覺得秦慕雨這個樣子有點兒古怪,剛想要靠著樹幹調整下姿勢更清楚地看他此刻的表情,他卻才同時慢慢低下頭,垂眼遮住了目光,“我怎麽知道。”
“不知道?”
唐鎮悠悠地看著他,忽然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我下意識地伸手像抓他卻沒抓住,“你幹什麽去?!”
唐鎮沒吱聲,卻用行動回答了我——
他走到剛才的戰場,找到那顆被他橫刀砍下來、此刻已經完全幹癟的人頭拎起來……
我一點沒防備,乍然看見他手裏那個東西,硬生生地壓住想要尖叫的本能,那個瞬間我簡直要表揚自己,這段日子越來越“見多識廣”,哪怕現在看見這麽個東西,還能強忍著不尖叫不逃跑不掉眼淚。
可是我忍不了惡心。
一想到剛才從咒屍的每個傷口中流出來的膿水和散發的腐臭氣息,再看看唐鎮拎在手裏的那顆皮膚已經完全焦黑,毛發脫落,五官塌下如幹屍一般的頭,就覺得本能地惡心想吐。
尤其是……唐鎮還在我的注視下,毫無芥蒂地伸手摳進了咒屍的嘴裏……
似乎在摸索什麽,片刻之後,他從那個幹屍的嘴裏摳出了一段看上去像是紅繩似的東西。
月光下,那東西似還帶著屍體的體內的黏液,我再也看不下去,閉上眼睛扶著樹幹控製不住地幹嘔了兩聲……
可是當我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時候,唐鎮居然帶著那個從屍體嘴裏硬摳出來的東西回來了!
嘔了兩下之後控製不了的反胃感剛緩過來一點兒,直起身回過頭,緊接著就看見唐鎮用指甲捏著那段紅線似的東西,在秦慕雨——還有我的眼前晃了一下。
“你自己看看,認不認識這東西。”
唐鎮對秦慕雨說。
木魚認不認識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快要忍不了了……
“嘔——”我剛直起腰,氣兒還沒緩過來,轉身又扶著樹幹控製不住地幹嘔……
幸虧是一下午到現在沒吃什麽東西,否則的話我簡直要擔心這麽翻江倒海是不是要把膽汁都吐出來。
唐鎮似乎這才真正意識到被他捏在嘴裏還帶著可疑黏液的東西,以及他的一係列動作對我造成了多大的視覺衝擊,我扶著樹幹已經心有餘悸地不敢再轉身,後腰卻被一雙我熟悉的手扶住,“抱歉寶貝,忘了你不太看得慣這些……轉過來吧,沒事了,我已經扔掉了。”
他的一聲“寶貝”柔和溫潤,幾乎帶著對我來說無法抵抗的魔力,我微微定神,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轉過身。
因為位置的關係,我轉身的過程中,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木魚。
隻見他眼睛死死地盯在地上的某一個點上,臉上木然、驚愕、震駭、惱怒和不敢置信幾乎糅雜在一起,一瞬間讓那張本來就已經分外狼狽的臉看起來竟然十分扭曲……
我一時好奇,禁不住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
就是剛才被唐鎮從幹屍的嘴裏摳出來,又拿在手裏擱我們眼前晃的那個東西。
不在唐鎮手上,落在地上泥土裏,沒有了剛才那種視覺衝擊,又有了心理準備,我也就不再如同剛才那樣厭惡。
定睛仔細看去,才發現那赫然是一段紅繩。
那紅繩如今對我來說已經不是稀罕物件,我曾經數次看秦慕雨拿類似的東西幹活兒,並且在當初赤金結下的乾坤陣裏,對出現在我家大門上縱橫交錯的紅線永生難忘。
——而這段從咒屍嘴裏掏出來的紅繩上,打著跟當初綁在我家大門上紅線一樣的繩結。
我大驚之下震愕地猛抽一口冷氣,空氣裏依舊隱約夾雜的腐臭氣息提醒著我剛剛發生的一切都那樣的真實,我目光從麵無表情的唐鎮身上掠過,最後停在秦慕雨臉上,我不禁輕輕抓住木魚的袖口,軟綿綿的棉製觸感中,我張張嘴,我知道自己應該對他說點兒什麽,可是好像要說的事情太多,又好像一句都沒有,我呆呆地張著嘴,半晌之後,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直到唐鎮充滿獨占欲,強勢不由分說地把我的手從木魚衣袖上拿下來,忽然彎腰一把將我打橫抱進懷裏,打斷了我的暗自糾結,對秦慕雨淡聲說道:“如果你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就回去問問你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