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對你很好，可你不知道
晚上的時候，紫陌來送晚飯給我。
雖然知道她在這棟宅子裏，但我甚少會看見她，這時候來敲門，必然是聽了唐鎮的吩咐。
不過說是見的少，偶爾幾次接觸下來，我也知道她對我敵意頗深而且惟唐鎮之命是從，所以就算我拒絕她進門，她也不會聽。
本來就夠心塞了，實在不想再給自己找不痛快。我從手機遊戲裏退出來，翻身從床上坐起，歎了口氣，不僅她看我不順眼，我對這個太過妖嬈美豔的女人也始終沒什麽好感，“進來吧。”
她端著托盤進來放在床邊的櫃子上，一個燉盅，一盤青菜和一碗紅豆米飯，放在桌上，就有清淡的飯菜香氣淺淺撲鼻，聞起來竟然真的有點餓了。
我看著托盤上的東西對她禮貌地笑笑，多少有點兒意外，實在沒想到，她身為一隻紫藤妖，竟然能把人類的東西做成這樣，“謝謝，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紫陌還是很冷豔的樣子，看了我一眼，勾著眼角眉梢扯出一個冷淡的淺笑，即使她對我表麵看起來向來不冷不熱，但開口的時候，雖然語調平平，仿佛自帶誘惑BUFF的聲音還是讓我禁不住心神一蕩，“不是我，是主人親自下廚做的。”
主人？唐鎮？他還會做這個？！
我張嘴目瞪口呆，卻看見紫陌挑眉，微微撩起的眉眼，說不清是譏誚還是不甘，“主人死後六十年，沒下廚給任何人做過任何東西。你是個有口福的，主人讓你趁熱吃。”
這麽說，這是他死了六十年之後的頭次下廚？
我該怎麽形容這個受寵若驚之後細思恐極的微妙心情……
紫陌站在這裏不肯走，我直覺得她是奉了唐鎮之命要在這裏監視我吃完……
想想之前跟老色鬼不歡而散，我忽然克製不住地開始猜測，也許他特意下廚是為了報複我不讓他進門= =。
六十年沒碰過爐灶的鬼啊！飯菜味道聞起來的確是香，但是鹽沒放多吧？按照他現在的味覺和飲食習慣，裏麵沒摻什麽鬼族習慣吃的東西吧？！
我硬著頭皮看了婀娜的不像話的紫藤妖一眼，她挑眉，於是我在她的視線裏硬著頭皮端碗拿筷子，撥弄了一下那盤青菜圍成一圈，中間放著同樣碼成圓形的熟火腿，上麵還擺了一朵冬菇，沒話找話，“炒個油彩還得擺個盤，你家主人可真有情趣……”
我故意說反話，印象裏這種話到了紫陌這個強權的盲目崇拜者耳朵裏該是大逆不道了吧？我等著她變臉，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她不屑的冷哼，“不是炒油菜，是燉菜核。主人說，是他活著的那個年代的家鄉菜，不過這裏材料不全，也沒有家鄉特產的矮腳黃，用普通油菜，隻能做成這個樣子。”
他是個活在民.國的人……
民.國菜麽？
我倒是在紫陌滿臉“沒文化真可怕”的表情中真來了點興趣，夾了棵油菜咬一口，竟然意外的口感鮮嫩湯汁醇厚。
紫陌大概是始終觀察著我的表情變化，忽而前言不搭後語，幽幽地對我說：“你珍惜一點兒吧，雖然不想承認，但主人對你，真的很不一樣。”
我咬著油菜抬頭看她……
也許樣子在她眼裏很可笑吧，她嘲諷地勾勾嘴角，嘴角卻少見地勾起苦笑，“我跟在主人身邊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他把活著的女人往回帶。”
我沒想到從來都對唐鎮的事情三緘其口的女人會忽然對我說這個，怔了一下，一根油菜一半塞進嘴裏一半留在外麵，唐鎮是整棵做的，一時間我卡在哪裏，吐出來不好看，咽下去還做不到。
紫陌聳聳肩，“你就這麽叼著吧，不用說話正好，反正我也不想聽見你說話。”
我：“……”
紫陌繼續說：“隻是看主人回來之後一直不高興，所以才想要把這些告訴你的——你總是跟他鬧脾氣，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對你付出了多少東西。”
我：“…………”為了不讓紫藤精如願，一不做二不休，我囫圇吞棗地咽了整棵油菜，端起旁邊的燉盅喝了一口，是豬腳黃豆湯，我有點兒窘，總覺得這是一股“吃什麽補什麽”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皺皺眉，滿臉厭惡地看著我的吃相，冷哼一聲，“舉個例子吧，帶活人入陰間鬼界是有違鬼道倫常之事，你以為你為什麽次次都能輕鬆通過？沉寂之穀因為有主人的結界拋開暫且不提，你之所以能在陽間鬼界自由來去，全都是因為主人用自己的修為撐著結界至始至終牢牢地護著你！否則的話，像你這種普普通通身無長物的活人想要進鬼界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就算強行進來，也會被與陽間完全不同的氣壓轉眼絞成碎片。”
她頓了頓，接著說：“那次你們出門遇到赤金老賊擺下乾坤陣，你知道他後來為什麽會虛弱成那個樣子的？是因為他本就受傷，身體有蠱蟲作祟，還在打開空間縫隙的時候強行帶著你一起走，一路上他的力量幾乎耗盡，所以才到了那個境地。可就算如此，他明知道跟他有契約的你能幫他，卻因為當時對你的一個承諾而硬生生違背本能放你走——”
她說著，淺淺的冷笑，清淺地淡淡說道：“季琥珀，你真是個禍害。你一來，主人變得都不像他了，如果不是他不允許，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你。”
她這麽一說，我忽然想起來另一件事，“——當時我做飯不小心割破手腕，唐鎮暴走，那時候廚房窗外騰起的紫煙……是你？！”
“是，”她挑釁地對我揚著下巴，可是那雙絕美的紫色眸子裏分明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從沒見他那麽失態過，那個時候我就想殺你，可惜……主人不允許。”她菲薄苦笑，深吸口氣，“還有那個蜜罐子，那是他曾經的妻子喜歡吃的東西，平時他連我都不讓碰一下，卻給你隨便吃也無所謂，他甚至千裏迢迢舟車勞頓地跑到外地去幫你把那個遺囑律師找回來！……還有，你也知道他跟赤金是宿敵，昨天你就親眼看見赤金在煉製咒屍準備對付主人了不是麽？可是大敵當前，主人卻說你剛失去父親，又被繼母算計，家破人亡狀態不好，他說他要先陪陪你，至少要等到你過完生日再去閉關——可是你呢，你卻因為他不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要跟他胡鬧！雖然這種假設不可能，但如果萬一呢！——萬一今天醫院附身在那個病患身上的是個很麻煩的大鬼，萬一他受傷了，萬一赤金這種時候得到風聲找上門，你想過沒有，會是什麽後果？！”
她說得很淩亂，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夠我駭然。
我從來都不知道，唐鎮做的這些事……
原來我並不是他說的那樣，體質異於常人，所以待在鬼界也無所謂，而是他始終在消耗自己的修為保我安然無恙……
我也從來都沒想過，萬一唐鎮出了什麽問題，赤金打上來，該怎麽辦。
回想這段時間經曆的一切，唐鎮在我眼裏就像是個無所不能的存在，即使受了傷，喝兩口血再滾兩次床單，也就可以滿血複活。
我雖然害怕他萬一有一天魂飛魄散真的消失得幹幹淨淨，但實際上我從沒真正相信過那種可能……
我明明在跟他鬧脾氣，在他們眼裏，我甚至是在小孩子氣的無理取鬧，可是他卻在做了六十年的鬼之後，親自下廚給我做東西吃。
我端著手裏的飯碗，兀然覺得格外沉重……
咬著嘴唇，一時間竟然有點兒羞於麵對紫陌。
我不知道紫陌此刻看著我的時候該是什麽表情，隻聽見她苦澀卻又故作堅強的聲音，輕漫地對我說：“不要以為你跟主人結契就是這個契約的犧牲者。你想想因為身上的這個鬼契，你付出了什麽，又得到了多少——真正可能傷害到你的，不過就是一點血罷了，可是主人幫你解決了你爸的案子，解決了你跟那個周什麽寧的之間的冥婚，幫你懲治了你繼母一家，甚至從認識你那天開始，他不管是用蕭靖鐸的身份也好，以鬼身的形態也罷，都從沒讓你孤身一人麵對任何危險。你把他當成召喚獸，遇到危險就喊他，他每次都去……可你想過沒有，在你喊他的時候，他在幹什麽？是不是自己也有棘手的事情焦頭爛額地等著解決？”
“……”我忽然羞愧得不能自已，恨不得拽起被子蒙住頭。
我承認，我自私，我從沒想過。
身邊的女人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空靈和落寞，輕笑一聲，“這些本不該由我說，可如果我不說，你大概永遠都不知道，他對你有多好。”
紫陌說完了她想說的話，稍微停頓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可是在她走後，我卻抱著飯碗，始終沒法抬頭。
鼻子發酸，眼睛發脹，胸口被某種酸澀而甜蜜的感動填滿，愧疚和後悔讓我有點兒想哭，可是卻說什麽都哭不出來。
我從來都沒仔細想過，跟唐鎮結契後，誰付出多少的問題。
因為是他在我身上打了個戳，強行把我捆在他身邊在先，所以我始終先入為主地認為是他在索取，我在付出。
可是紫陌說得對……我從沒想過，自己到底付出了什麽，又得到了多少。她對我說的那些事……我從來都不知道。
而哪怕這場鬼契的交易最後變成了你情我願的男女之情，但愛不是無止境的索取，可是，我卻從他身上得到了想要的全部。
——得愛人如此，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