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朦朧
“妖族在神道時代,是無法與魔門,屍門抗衡的,一來是因為妖族多是山野精怪幻化,大多化形人身,卻依舊受大道壓製,修行之路道阻且長,二來則是因為妖族內部四分五裂,無法聚攏成大勢,雖數量加起來比神魔屍人四者加起來還多,但大多隻是上不得台麵的嘍囉,千萬初窺門道的開山境,如何比得過一位獨得自由的聖人仙人?”
“要知修行一事,就好比田間老農趕牛犁地,既快不得,又慢不得,快了翻出的壟溝就很淺,一些雜草根莖紮根極深,犁頭若是不從一開始就下壓深些,不僅這些草莖是揪犁不出半點,而且種下的種子也容易被一些鳥雀刨土翻吃掉,如此一來,快是快,但忙活一年下來,顆粒無收,豈不難過?”
“同樣道理,慢的話,犁頭就會壓的頗深,雖說犁出的壟溝深了,草莖揪犁的幹淨,種子也不會被刨食的鳥雀吃掉,可如此一來,對扶犁壓地的老農來說,雖說會辛苦很多,但好歹來年會有個好收成,可對於拉犁的黃牛而言,卻是極為耗費心力的事情,要知田間地頭的黃牛,可是終日無休日日如此啊!”
“各類修士,就好如這天下無數的田間老農,來年收成便是各自的境界,至於繁育禾苗的田地,自是人人頭頂的無上天道,而如何控製犁頭壓深壓淺,保證黃牛日日穩定,甚至看天色斷墒情,則是修行時各自的手段,妖族修行較比其他生靈,之所以不那麽順暢通達,簡而言之,這便是族群的不同之處!”
“可以這麽說,天道對妖族有先天壓勝,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修行不順,數量自然占優,不然於世而立,如何立得起來?”
近兩日來,食喜小人頗為喜歡纏著老仙師,坐於肩頭晃悠著腿,聽仙師如同說書一般,講說那原古時代關於神魔屍妖四大勢力的老套舊事。
抿口醇厚的酒水,老仙師看一眼肩頭聽得入迷的小食喜,笑道:“今日就說到這裏,其他留待他日再講!”
食喜小人懊惱不已,自己還沒聽夠呢,小腦殼裏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沒問哩,譬如那神魔一戰後,那些高坐神台的神仙老爺都去了哪裏,那位逆天而生的魔主大人下場又是如何,最可憐的妖族被驅趕流散至各界,能否再回得去等等。
食喜小人無奈,隻好起身,拽著老仙師唇邊胡須一個打晃,身體在空中高高飛起,空中驟然一個大旋,雙腳穩穩站地,雙膝微曲,再猝然拔地而起,斜掠出一小段距離,去到一個酒壇前,舀滿一壺酒水,一溜煙折回,笑嘻嘻地給老仙師斟滿一杯。
老仙師執杯而飲,笑道:“跟著你家老爺,怎學的如此吝嗇,哪有聽人說書光給酒喝卻無菜肴佐酒的道理?”
食喜小人撓撓頭,爬上圓凳坐下,晃蕩著小腦殼,說道:“不能夠啊,我家老爺可是大方的很哩,這次從西北之地回來,一路吃喝住行,不都是我家老爺花的銀子嘛!”
老仙師聞言,哈哈大笑,道:“精打細算,不愧是半點不吃虧的商人哎!”
頓了頓,仿佛驟然明白為何這小食喜一回來就纏著自己問東講西,原來是把他當成酒樓中那說書先生,聽上一段書,大抵能抵上點銀子,權當是給自家老爺挽回點損失了!
想明白其中緣由,老仙師是哭笑不得。
食喜小人被識破這點小心機,卻也是“雲淡風輕”,小屁股坐得穩當哩!
幾人一回到鎬京城,富如狗就一腦門子紮進那勾欄花樓,大把的花銀子,用他話說,人就得活的純粹一點,他自己就很純粹,純粹愛財,純粹愛美人。
食喜小人一開始,還頗為心疼空癟的錢袋子,小臉憋的積滿愁雲,可被自家老爺一通遊說,第二日便眉開眼笑,歡送那富如狗去外麵花天酒地,尋歡作樂。
周穆經曆這一趟,回來便發奮修行,周氏餘孽盡數喪命劫雷之下,也算是死有餘辜,周穆自無半點心結,反而因禍得福,一連破開小自由三重天,小逍遙泥丸境,邁入山巔境,自此可禦風而行,稱得上真正的宗師。
隻是一連破開兩境,步子邁得大了些,身體出現一些需要調整的情況,故而在將周府上下大小事情一並托付給老仙師後,周穆便選擇了閉關。
馮笑在鎬京停留一日,稍作休憩,便告辭離去,臨行前馮笑悄然告訴老仙師,有位女仙子對他是讚不絕口,誇讚他心存俠義,魄力扛鼎。
老仙師欣慰接受,卻有些遺憾之色,唏噓道:“女神仙宅心仁厚,有好生之德,實屬人間大幸!”
昔日那一次近乎神遊之事,老仙師每每回憶起來,仍舊詫異連連,心中多少已有揣測,那位女子身份之高,術法之強,殺光他們那一小撮人,不過是易如反掌,或許正是因為看重他身上那點微不足道的俠義氣魄,女神仙方才沒有痛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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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笑出鎬京,一路奔東,鐵匠最有可能去的兩處“發泄”之地,一座是那臨近東海執掌江河歸海的仙人郡,一座是那島礁三千蛟龍無數的布雨宗,聽王丁提及,這兩座宗門有些手腳不老實,背地專敲山上神仙的黑磚,因為臨近浩瀚東海,若是遇上岔子硬的來尋仇,大可舉宗避入茫茫東海,讓尋仇之人無處發力,拳拳落空。
馮笑聽完訝然失笑,腹誹不已,敢情這山頭神仙,做的和山下攔道搶掠的盜匪差不多,無非一方明搶,一方耍點手段暗奪而已。
一路避開城鎮百姓眾多之地,馮笑腿貼禦風黃符,身形快如風卷掠地,一刻即行八百裏。
至於放著那彩虹橋符不用,偏偏選擇了費事的禦風符籙,馮笑自是心疼成分居多,尤其是在徹底見識過彩虹橋符橫渡威力後,愈發視之如神物,畢竟緊要關頭,可救命之物,不是神物也勝似神物了!
再有就是,富如狗給的這種禦風符籙極多,在玉牌內一堆仙光璀璨的寶貝之中,算是墊底的貨色,禦風符,刀符,劍符,渡橋符,遁地符,避水符……整整三大箱,當然,其中刀符與劍符堪堪幾遝,渡橋符最為稀少,不過厚厚兩遝而已,綜合較比下來,自然是花去兩張禦風符最為合算。
大半日光景,臨近太陽西落,馮笑終是趕到距離東海仙人郡最近的一座城鎮——龍王鎮,傳言昔日東海有龍王上岸,於此落腳停歇,被漁民撞見,故而才有了龍王鎮的名聲。
入得城後,馮笑卻不著急找投客棧,反而於街邊一座不甚打眼生意卻極好的麵攤落了座,點上一碗麵食,一份素菜,悠悠喝著茶水,實則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傾聽周邊熙攘行人拋出的各種訊息。
待吃飽喝足,擲下幾錢銀子後,馮笑方才去往一家名為“春風渡”的客棧,穿街繞巷,終是於一鬧中取靜之地看到懸掛“春風渡”匾額的幽靜客棧。
交了銀子尾隨小二一路而行,穿過幾進幾出的重重院落後,來到一座立有“龍盤”碑文的院子,小二止步,交過一塊刻有數字的木牌,壓聲說了一句‘數字即房號’便悄然離去,看得馮笑莫名其妙。
找尋到與木牌數字相同的屋子後,馮笑推門而入,屋內不過一床一桌一椅,布置卻是看得出來頗費心思,床幔三重,每一重落下都是不同景致,床側燃有熏香,香薰之氣,香而不烈,簡單的桌椅是上等黃花梨木所造,與地麵鋪陳的貂狐地毯相得益彰,留有大片餘白的牆壁,懸掛著六幅東海升龍圖,若是有心人仔細觀察,將這六幅畫卷齊齊合並為一,不難發現六幅畫卷實則是一副完整的蛟龍出海、吞雲吐霧之景。
馮笑有些好奇,這“春風渡”委實好大的手筆,不過一間簡單至無味的屋子,被如此裝飾一番,卻顯得格外別雅,價錢倒是還能接受,二兩銀子,馮笑坐在刻有龍躍東海之景的圓凳上,細細打量屋子內所有的一切,貌似除了貂狐地毯之外,其他所能看到的一切東西,不管花雕而飾亦或鏤空而修,皆是與龍相關的圖案。
馮笑自言自語,道:“客棧掌櫃莫不是好龍的葉公?”
摸出一張黃符,手掐訣口念咒,黃符飛貼於懸畫的牆壁之上,馮笑豎耳傾聽,周邊一裏之內的聲音,聲聲入耳。
做這聽人牆角之事,馮笑不是沒有猶豫,但轉念委實惡趣味一想,這瘋子搞來這些五花八門的符籙,怕是也……
既然有人托襯,馮笑便使用的毫無心理負擔,這座“龍盤”小院房間兩列,攏共一十二間,馮笑這間恰好在西側最末,也是最後一間的位置。
“大哥,若不手刃那廝,漂兒師妹所受之辱,豈不等同一記耳光打在你我臉麵之上,更是打在蟾蜍宮一眾先祖臉上!”
“二弟,那仙人郡怕是早已得知你我會來尋仇,且布好了天羅地網,自等蟾蜍宮弟子前去,屆時怕不費吹灰之力,蟾蜍宮便要喪落你我這輩了!”
“大哥,你怕了那仙人郡不成?”
“二弟,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哎!”
……
馮笑聽得最東側一間屋子中,有二人正在爭論不休,貌似是為了師妹報仇而來,仇敵自然是專拍黑磚的仙人郡。
不過,馮笑卻是心想,蟾蜍宮能有漂亮小師妹嗎?聽名字也委實不像尋常女子所能接受的了的宗門!
打消這個古怪念頭,馮笑換了間屋子,繼續傾聽。
“漂兒,來嘛,嘿嘿……讓為師傳授你點宮門不傳秘術……這段時間那兩個隻知愚忠的死腦筋,委實礙事,若不是看在那點忠心之上,老夫早已將其發送東海喂龍,要知耽擱傳授漂兒秘術,嘿嘿……”
“那兩個榆木疙瘩,留著礙眼不假,但好歹還有用武之地,這次嫁禍仙人郡,若沒有那兩個死腦筋將事情做真,宮門那群長老怎會相信?”
“漂兒,你……委實厲害啊……為師縱然山巔宗師之境,卻也不過……片刻……”
“嗷……抵百萬雄師……”
……
馮笑啞然,不過一牆之隔,人心兩異,同門之誼終是抵不過美色當前,隻可惜一片忠誠心思,卻被徒當笑耳!
不知是人心不幸,還是宮門不幸!
“東海深處有大動靜,怕是那龍宮遺跡要現世,聽說仙人郡已經傾派所有郡門弟子出海,以防煮熟的鴨子飛了!”
“那可不好說,難道布雨宗是吃素的,我聽說那布雨宗昔日宗主與龍宮關係莫逆,布雨宗那最大的一顆**珠便是昔日龍宮老龍王最喜愛的一顆珠子!”
“誰說不是呢?哎,這狗日的兩大宗門較勁,卻是擋了你我兄弟的財路,若不是寡不敵眾,真想拿這刀尖在那仙人郡與布雨宗兩大宗主身上,戳出幾個窟窿來!”
“嗬嗬,給你狗日的幾個狗膽,怕是見了那兩位,不嚇尿一褲襠便是英雄好漢了!”
“你狗日的嘴裏也吐不出什麽像樣好話來,嘿嘿……”
……
“師姐,你我背著師門溜出來都月餘時間了,再不回去可真要受罰了,師父的脾氣你是清楚,發起火來師娘也不管用啊,師姐,你聽沒聽我說話?”
“小賢德,你我出來都這麽長時間了,師門既沒有傳信,師父也沒有傳音,這就證明他們是極其讚許你我如此的,這次龍宮寶物現世,你我要是趁機能奪得一二,到時回山獻於師門,豈不是給師父臉上塗粉?”
“師姐,師父在閉關,咋可能知道你我偷溜下山嘛,師門方麵,怕是師娘在扛著哩,要不然師娘會捏碎玉簪傳訊你我,至於龍宮寶物什麽的,師姐啊,能不能替師弟想想,師弟還想一直孝敬師父師娘呢,再說龍宮遺跡現世,多少宗門虎視眈眈,就我這小小山巔境,哎……師姐,能不能說話不動手,哎呦……”
……
馮笑聽得哭笑不得,一對師門姐弟偷溜下山,怕是想看看山下大好風光,師姐怕是個愛闖禍的,師弟是個對師姐心有愛慕卻說不出口的悶葫蘆,聽樣子怕是一路都在替師姐收拾爛攤子……
馮笑起身推開窗,望著高懸於空的明月,心生豔羨。
朦朧,於愛情之中,就好似花前月下,最是令人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