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山村蒙教，春暖花開
這下肖遙可闖下了大禍。很快，古陽鄉文教站領導一行，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到埠陽附中，他們先是找肖遙談心，然後叫肖遙向校長認錯。可肖遙哪裏會聽。這時不知是誰把消息傳給了肖爸，肖爸匆匆忙忙地趕來學校，強令肖遙趕緊向校長認錯，肖遙起初不聽，肖爸說：“你再不去向校長認錯，我就跟你跪下了！”說完，肖爸雙膝一彎，就要跪下去，肖遙慌了，立即攙起父親，口中連連說：“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就這樣，肖遙來到校長辦公室，第一次向校長低下了頭認錯。
不愉快的事件就這樣過去了，可肖遙怒觸校長的消息是不脛而走。不久就傳遍了整個古陽鄉學校。學期結束，古陽文教站為消除影響，不得不對肖遙進行懲罰性調動，把他調到一個偏僻的鄉野山村源頭小學教書。
肖遙極不情願，然而調令如山，除非你不要這份國家工作。沒辦法，元宵一過，肖遙穿著套筒，踩著沒踝的淤泥，向源頭小學走去。半響，來到源頭山腳下，那個恐怖的夜晚，打斑鳩的情景是曆曆在目，想不到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竟然就是這個懲罰性調動。
肖遙翻過山頭，就來到了源頭小學。校長挺客氣地招呼肖遙，而一個老教師卻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肖遙。肖遙顧不得許多，按校長安排，來到源頭小學一年級班級上課。源頭就二個班，一個一年級，一個二年級，包括校長，老教師還有肖遙總共就三人。嚴格算起來，不能稱小學，隻能是一所村小點。
肖遙望著一個個瞪著好奇的眼睛的孩子們，頓時覺得他們好可愛。不禁忘記了懲罰調動帶來的不快，微笑地跟學生作自我簡介。可學生畢竟太小了，很快就有學生坐立不安起來，有的下位置，有的站在凳子上。突然一個學生跑到肖遙跟前，大叫起來：“老師，老師，有人拉尿了！”肖遙下去一看，果然有一位學生把屎拉在了凳子下麵，一股臭味撲鼻而來。肖遙拿來一把鏟子，捏著鼻子把屎鏟起扔到學校廁所裏。好一陣忙碌，不是給這個擤鼻涕，就是給那個擦屁股。這也算老師，簡直就是保姆。而且還不止一個孩子的保姆，是三十六個孩子的保姆。
這時肖遙想起曾在古樓共事的同學文軒，聽說在肖遙調回老家的同時，文軒破釜沉舟，到教育局打了辭職報告，如今在家一心看書，準備迎接成人高考。是到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時候，肖遙徑直來到校長辦公室，向校長說明來意。
校長聽說肖遙辭職不幹了，立即招呼肖遙坐下，耐心地問起原由：“肖老師，到底遇到什麽困難了？怎麽說不幹就不幹了呢？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你說，隻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
肖遙見校長這麽懇切，趕緊說：“校長，不是你做得不好，實在是一年級太難教了，我一個大男人，不甘心幹這女人的活！”
“肖老師，不瞞你說，我在這裏教一年級都快三十年了，我不覺得一年級教學有男女之分，相反，每當我村有學生考取大學請我坐上席時，我很自豪！也許你會說，坐上席算不了什麽，可我認為，這是學生乃至家長對啟蒙老師最大的尊重。”
這到是真的，當地確實有學生考取大學都要請啟蒙老師坐上席的習俗，肖遙無言以對。
校長見肖遙無語，又接著說：“以我執教一年級三十多年的經驗來看，一年級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麽難教，你現在麵對的一年級學生，是剛進學堂門的孩兒，純潔無瑕，就如一張潔白如玉的白紙，最有可塑性。你的言傳身教，將會在他人生中打下深深的烙印。我聽聞你是師範畢業，科班出身啊，相信這些孩子在你的啟蒙下，一定會塑造出最美的人生！”
校長這番話是真誠所至，肖遙不由打量起他來，他約摸五十來歲的樣子，偏瘦的身形顯得很精神，臉上始終保持著一團和氣的笑容，溫和的目光中充滿信賴。這就是默默奉獻、無怨無悔紮根鄉土啟蒙教育近三十年的校長兼老師。肖遙剛才躁動的心漸歸理性，不由得坐下來，向校長討教啟蒙之法。
校長娓娓道來：“啟蒙教育要先育人，然後才教。一年級學生，不求學生學習多少知識，而是要養成他們良好的行為習慣，比如生活習慣、學習習慣、安全習慣等。需要注意的是，一年級學生尚處於幼兒階段，身心還不夠健全。因此不能像大孩子那樣去要求他們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
“那要采用什麽方法去養成孩子們行為習慣呢？”肖遙不解地問。
“先從嗬護開始。”
“嗬護？”肖遙還是不太懂，打破沙鍋問到底。
“嗬護不僅僅是愛護，是去發現孩子身上的美，並鼓勵美，因勢利導，孩子們就會依順你，等到水到渠成，自會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
“還有這樣一套理論？”肖遙半信半疑，再次回到教室。他在發現美，但目之所及，教室裏還是亂糟糟的，孩子們哭的哭，鬧的鬧，哪裏有美呢？突然肖遙眼前一亮，嘈雜的孩童中還真有一位端坐在位置上的女同學，正在認真地看著剛發下來的新書。
“同學們，你們看看那位女同學坐著多美啊，她不吵不鬧，正在認真地看書呢？現在老師倒要看看，還有誰坐得比那位女同學更美呢？”話音一落，教室裏嘈雜的聲音立即消失了，隨著一聲嘩啦啦的響聲，學生們都齊刷刷地坐好了。肖遙看到這個立竿見影的效果，方信校長經驗之談的靈驗。
肖遙趁機教孩子們念起拚音來，同學們咿咿呀呀跟著念起來。好景不長，約摸過了一刻鍾時間，學生們又開始坐立不安起來。肖遙不得不重複剛才的做法：“現在看看哪個同學坐著最端正呀！”可這回，孩子們對肖遙的激將法是置若罔聞。這是什麽情況呢，難道校長的經驗也不靈了嗎？
肖遙轉念一想，既然發現不了美，那就創造美，肖遙指著剛才教的拚音說：“現在我叫一位同學來念一念，看看有哪位同學勇敢地上來念一下呢？”
同學們都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此起彼伏！無奈，肖遙隻有指名一個同學來讀，可這位同學哪裏會讀，肖遙輕聲地念給他聽，那位同學心領神會，脫口就念出來了，盡管不是很標準，可肖遙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眼裏閃著異樣目光說：“這位同學讀得好棒啊！大家用你們的小手給他鼓掌！”
頓時教室裏響起了稀裏嘩啦的掌聲。肖遙不失時機地指著剛才讀拚音同學繼續說道：“同學們，你們看，剛才這位同學讀得多好聽啊！那麽下麵還有沒有能超過他的呢？”
“我……我……”同學們都爭先恐後地要求讀。很快，一節課在輕鬆愉快而有序中渡過。以後的日子裏，肖遙在教學中不僅去發現美，還努力去創造美，讓每日教學花樣翻新，創意迭出。
春天的雨特別多，一下就是好幾天，潤物無聲，卻把山路泥濘得難行，於是肖遙索性卷來鋪蓋，住在了源頭小學，以校為家。校長是源頭村人，肖遙每天早上與校長相約在天然氧吧中跑步，晚上便在花海中漫步。很快他們就成了忘年交，無話不談了。不談不知道，校長一談吐起來，博古通今，尤其是古代文學，出口出詩，令肖遙特別地佩服，禁不住好奇地問：“校長，你這地方偏僻，交通不便，按理應該是相當落後，但校長你卻滿腹經綸，不知校長早年在哪求學，怎麽又會甘願把一生付之鄉村啟蒙教育呢？
校長若有所思地說：“別看源頭村地處偏僻之地，交通不便利，可是在以前，我村鄉賢輩出，文風鼎盛。出了一個狀元，幾位進士，據說明朝期間出了一個十萬戶候。我兒時還趕上了幾年私塾呢！那時的啟蒙教育，有《三字經》、《千字文》、《弟子歸》，還有《聲律啟蒙》……”校長如數家珍起來。
“怪不得從源頭村一些斷垣殘壁上，我看到那殘留的“耕讀傳家”、“地接芳鄰”、“稼穡為寶”、“職思其居”、“居易俟命”、“君子攸寧”之類的題字。原來源頭村曾經飄蕩著詩雅風韻，而校長淵博學識，也是得益其深厚的村學淵源啊！”肖遙深感為結識這樣一位鄉賢而高興。
別看校長年過半百，是位古文通，但絕非“老古董”，性格開朗，幽默風趣，有時還會開起男女玩笑來：“話說永樂皇帝與解縉，一日在禦花園觀花遊覽，勿見一宮女藏在花間小解，永樂皇帝笑著對解縉說，解愛卿，都說你才思敏捷，請你以此作詩一首，怎樣？解縉是真才子啊，略加思索，說：‘四顧寥無人，素手解羅裙。迸開石榴殼，珍珠出蚌門。’‘貼切，生動，妙哉，妙哉啊！’永樂皇帝是讚不絕口。”
宮女小解本來是件俗不可耐的事，沒想到在校長的故事中，卻能俗中見雅，把一個宮女小解寫得妙不可言！肖遙興猶未盡，又纏著校長再講。
校長嗬嗬地笑著又說：“古時女孩子未嫁人之前是待字閨中，足不出戶，以致女大當嫁，小夥子長什麽樣也一無所知，隻是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與人拜堂成親，。這不，有一高桃的姑娘直到洞房花燭夜，才看清麵前的丈夫竟然是個比自己矮一截的小男人，不禁花容失色。於是她想出一個辦法，好叫小男人知難而退。她對正在興奮中的小男人說：‘女人高來男人低，好像矮子爬樓梯，若要今晚同我睡，總要兩頭對得齊？’誰知小男人人矮智商不低，對女人說：‘魯班做屋真稀奇，中間高來兩頭低，隻要對到中間眼，管它兩頭齊不齊！’女人一見也就傾心與他入洞房了。”
肖遙就這樣陶醉在山村教學中，陶醉在校長的雅而不俗故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