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屠萬是為雄
弩矢當空,風聲呼嘯,血液如山花般綻放。
甲寅率領弩騎右旋激射,隻兩輪弩矢,敵陣已亂。左路的重甲騎兵趁機衝陣,如鐵牛犁地般的穿鑿而過,自遠處再兜轉而回,又一個折衝,才出陣,甲寅的輕騎也列好折衝鋒勢,揮著戰刀衝陣劈斬……
三千唐軍,不到半個時辰,全軍覆沒。
“速速打掃戰場,把刀槍甲胄都集中放好。”
祁三多最愛幹這種威風事,高舉著令旗策馬飛奔,不住喝喊。
雖講究愛兵如子,但打掃戰場這種事,卻輪不到當頭的幾個出力。
甲寅與史成吳奎幾個坐在石頭上歇力,嚼著幹糧,逗著虎夔,笑笑。
最受歡迎的便是這東西了,今日坐在史成鞍前,威風凜凜的嚇倒不少敵軍座騎,可算是立了大功,史成為了不讓東西去舔食鮮血,特意把省下的肉幹都賞給了它。
“這路運糧兵被我們滅了,清流關上的唐軍該騷動了吧,可惜這麽多糧草,哎,九郎把那麽多役夫都召集起來幹嘛,不會來個亂弩穿心吧?”
甲寅一肘橫擊,不滿的道:“你把九郎想成什麽了,待會該點火燒糧了,他心善,肯定讓役夫們一人先背一袋走。”
吳奎道:“慈不掌兵,要是某,全綁了,串成糖葫蘆,隻需一伍人押送,西送廬州城去當苦役。”
史成撇嘴道:“沒人性,役夫家裏也有妻兒老少的好不好,你把當家主力綁了,人家怎麽活。”
這邊在聊著廢話,秦越那邊果然在安排役夫們背糧,一人一袋,多也不允許,然後,便開始點火燒糧。
沒想到點火燒糧也是個技術活,劉強幾個忙碌了半,還沒點著火頭。鐵戰看不過去,搶起大斧,連劈了兩輛大車,這柴架一搭,熊熊的大火方才燃起,不一會,大米的焦香便在空氣中飄蕩。
曹彬看了看火勢,這才朗聲下令:“準備……各就各位。”
甲寅等紛紛起身,牽馬列隊,然後按照即定的戰術安排分散隱蔽。
這熊熊燃起的米糧,希望能引來獵物。
……
清流山上清流關。
簇山口兩峰夾峙,高數百尋,仰視不極。
由於山高穀深,地形險惡,又地處江淮要害,乃金陵過江往北之交通要道,南唐特在此鑿山設關,成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江寧鎖鑰。
唐軍大營。
三萬將士正在匆匆聚集,將旗招揚,腳步隆隆。
江北行營都部署皇甫暉正霍霍有聲的親自磨刀,這柄被他命名為“屠萬”的厚背戰刀,對於他來,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三十年前,他還是個大頭兵,在瓦橋關戍守了整整一年的他,戍守期滿,卻被朝廷強留在貝州屯田。
有家不能回,在陌生的貝州,將士們隻能通過賭錢來忘記思鄉之苦,他一夜好賭,輸脫了褲,當他紅著眼被趕出賭場時,滔的戾氣終於化作了火山爆發。
他撥刀高呼:“老子要回家,想回家的一起。”
沒想到應者雲集,橫下心來的他率眾闖進都將楊仁晸的營房,逼他帶頭。怎料楊仁晸有卵子沒膽子,死活不答應,皇甫暉惡向膽邊生,一刀劈下,提著都將的人頭再逼副將,副將兩股戰戰,話也不全,隻好再揮刀。
兩顆人頭一挽,率眾再找裨將趙在禮,這忘鞍正要翻牆而逃,被皇甫暉一把扯下牆來,一聲怒吼:“不從我等,就如此首級。”
趙在禮被迫答應率他們造反,火燒貝州城,破臨清,攻永濟,強占鄴都,殺、搶、奸……怎麽快活怎麽來,他想反正都造反了,殺一個夠本,殺二人就是賺。
當他殺紅了眼的時候,朝廷的討伐大軍來了。
正驚慌失措間,沒想到的是討伐大軍到了鄴城後,也發生了叛亂,與叛軍一起揮兵反攻京師,推著李嗣源坐上了龍椅,史稱唐明宗。
而皇甫暉也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從一介窮的丁當響的大頭兵,搖身一變為陳州刺史。
如此竄升速度,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從此後,他便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世上,隻有敢殺,狠殺,才可以活出精彩。
屠萬是為雄。
三十年來,他揮著這柄戰刀,曆任陳州、密州、歙州刺史,神衛都虞候,奉化軍節度使,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步步高升,位極人臣。
他霍霍的磨著刀,臉上時而冷笑,時而猙獰,心思全沉浸在回憶裏。
親衛輕手輕腳的走過來,輕聲道:“大帥,三軍已備,隻等大帥下令。”
皇甫暉點點頭,刀鋒在磨刀石上拖出一線弧影,親衛極有眼色的勺起清水,細細的淋下,衝去汙漬,刀身在陽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
皇甫暉取過潔白的宣紙,仔細的擦拭著刀身,神情認真而專注。
空氣中,米麥的焦香越來越濃。
但他卻似沒有嗅到一般,仍在拭刀,白眉輕揚,白須飄亂,更襯的虎目通紅。
這樣的紅眼珠子,許多上了年紀的老兵都有,乃不忍言之肉吃多聊緣故。
終於,戰刀被他拭的如同一泓秋水,皇甫暉終於滿意的點點頭,飛身上馬,長刀高舉。
“逆周可惡,不敢攻關,卻偷毀我軍糧草,慈卑鄙惡賊,隻有以牙還牙。諸位,隨老夫一起,破陣殺敵,斬將奪旗。”
“破陣殺敵,斬將奪旗。”
“破陣殺敵,斬將奪旗。”
三軍怒吼聲中,清流關關門徐徐打開,皇甫暉當先橫刀躍馬。
關外三裏,是早已列陣等候的周兵。
戰鼓隆隆。
唐軍在排陣使的指揮下迅速擺開陣勢,皇甫暉策馬陣前,一把扯下披風,用力一拋,於空中翻騰起刺眼的血紅。
“兀那逆賊,哪個敢來做某的刀下亡魂。”
部將大驚,忙出聲喊道:“大帥……”
皇甫暉朝著身後一擺手,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怎麽突然間就衝動了,一如三十年前的那一晚,一股熱血刹那間湧上心頭。
是老夫聊發少年狂也罷,是自己心累了也罷,總之,他突然間就想好好的親自戰上一場。
周軍顯然沒有料到會出現鬥將的局麵,一陣輕微的騷動後,一員大將斜拖梢棍越眾而出。
“大周殿前司都虞候、南路行營先鋒使宋九重,向老英雄請教。”
皇甫暉揚聲大笑,雙腿一挾馬腹,戰馬一聲長嘶,騰起一陣煙塵,如閃電般的竄出。
刀起,棍落。
戰馬再次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