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一箭三雕計
王有福一路跑著從莊外回來,每一步都在土路上蹭起一蓬灰塵,於身後串起一溜煙兒。
“他爹,你幹嘛呢,屁股著火了,這般急急忙忙的作啥?”
王有福沒有理會婆娘的嘮叨,一進院門取下鬥笠就扯開喉嚨喊:“春生,春生……”
屋裏有個公鴨嗓回道:“來了,來了。”
不一會,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一拐一拐的出來,依著木門道:“爹,啥事?”
王有福用袖子抹抹臉上的汗水,看了看兒子卷起褲腳的腿肚子,那有個酒盅大的膿瘡,黑紫腫脹,油光發亮,膿尖的一顆白頭更是猙獰可怖。這是上月去地裏幹活,也不知被什麽咬了,兒子皮嫩,回家後就生了個大膿瘡,將養了半月了,膿頭還未出來。
“等不及了,跟俺去郎中那,看能不能撥了。”
春生未話,他娘親急了,把正摘著的菜放下,凶她男人:“這惡頭瘡能隨便撥麽,再,找那姓祝的,還不要貼進去好幾個銅鈿,俺們家哪有錢來糟蹋。”
“頂多也就幾文錢的事,撥了就能賺回了。”
“你的輕巧,上哪賺去,是上有的落,還是地上有的撿呀,再養兩就好的事,偏要去作踐銅鈿作甚?”
“哼,女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不能賺錢俺急吼吼的回來作啥子。”
王有福仰頭,探手,把屋簷下懸搭著的鋤頭取了下來,搭在地上左右拐別著試手,末了敲了敲鋤柄,這才對呆愣著的婆娘道:“瀦頭浦要築壩修水庫了,官家今年大旱,所以眼下要搶修水庫。”
女人更急了,道:“地裏忙著呢,現在去修水庫,那莊稼誰來伺候。”
“咱家總共也才四畝水澆地,就這點活,你一人忙忙也就幹完了,俺和春生都去修水庫。”
“修水庫是大家的事,都不見裏正來派工,你積極個球。”
王有福呸了一口濃痰,罵道:“你懂個球,這次是募工,一個工八文錢,俺和春生一起幹的話,半個月就能賺來兩百多文,還是顯德通寶,這樣的好事,到哪找去,還派工,人都搶著去了,要不是正好叔公管登記,哪有春生的份。”
女人眼就亮了:“真是顯德通寶?”
“騙你幹啥,兩大籮筐黃燦燦的就擺在叔公家裏大堂上。”
“啊喲,那趕緊去,春生聽話,跟你爹去把瘡頭撥了,娘這就把那公雞給宰了,今晚吃下發一發,明早準好。”
春生有些不想幹活,辯道:“可明不是要去寺裏聚會聽經麽,再求大師施點符水,搞不定就好了。”
“蠢貨,有什麽能比賺錢重要,趕緊的,走。”
王有福黑著臉一發話,春生縮縮腦袋,隻好老實的跟在他爹後頭出了門。
人要有人相,錢也要有品相。
如今世麵上通行的錢幣有好幾十種,各朝各代的都有,有泛青的,有泛黑的,就是少見金黃的,顯德通寶一麵市,便受到了老百姓的追捧,黃澄澄金閃閃的不,更重要的是這些錢都是融了佛像鑄成的,帶一枚身上,就能百邪退避。
所以顯德通寶很值錢,市麵上十枚能換十二或者十四枚別的製式通寶,還有價無市,在這方麵,老百姓自有其精明。
秦越身上幾乎從不帶銅鈿,對這些也不關心,還是曾梧提醒了,讓其用銀錠向朝廷多換一些顯德通寶來。
隻不過這錢一到,秦越立馬全投入修水庫,卻是差點與曾梧鬧翻。
秦越規劃的水庫建設很簡單,就是利用一切窪地,開渠引水,把本該流入故道河的水源,從源頭就開始截留,一村村,一莊莊的分化蓄之,能蓄多少是多少,塘庫的由各村自治,屆時評級獎賞,三縣另有三個名額,修大水庫,征地事宜由縣裏自行解決,工程費用則由州裏統一撥付。
為這一浩大的工程,秦越整整預算了五萬貫。
而曾梧的理由很正,鳳州三縣,不需要修什麽大水庫,有一萬貫銅錢撥付下去,水塘就能全境星如棋布了,秦越則堅持今夏必旱,必須立即搶修水庫以蓄水抗旱。
兩人在留後府裏拍桌子大吵了一架,然後不歡而散。
鳳州百姓不管這麽多,官家出錢造水庫,這多好的事情,不僅能造福一方,做工還有工錢,這秦留後簡直就是秦青。
吵完架的秦越徹頭徹腳的衝完涼,又吹著口哨出來了,對拿著黃瓜啃吃解渴的木雲道:“看你出的好主意,把那強牛給惹毛了。”
才從青泥嶺回來不過兩的木雲身上疲憊勁尚未過去,正把腿架著享受甲寅的滾雷鬆骨術,聞言笑道:“某該你倆戲演的真好才是,你把不識韭麥的紈絝子弟演活了,鳳棲兄把直言敢諫的清官演活了。”
秦越摸摸鼻子,自嘲的笑了笑,道:“我這可是把賭本全壓上了,你這開莊的可別開出爛莊來,到時血本無歸我隻好跳水庫了。”
“放心,故道水一枯,便是攻撥青泥嶺之時。”
木雲把手中最後半截黃瓜塞進嘴裏,瓜蒂於垃圾桶裏一丟,含糊的道:“再重點。”
甲寅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手上卻乖乖的把力道加重了一分。
誰讓他有本事呢,秦越焦頭爛額的事,他一回來就解決了,還他嬢的一箭三雕。
處置彌勒教,一要打中七寸,二要維穩,這打七寸還好一些,維穩是個大麻煩,上萬的信眾,萬一有民變,那可是不得聊大事。
木雲給出的方法很簡單,七寸是不是能打準另,但在維穩這方事,卻不是什麽難事,因為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講,這些人最是質樸,誰對他好,他們就對誰好,民心爭取過來後,再處置彌勒教就簡單了。
所以隻需讓利惠民,一切皆穩。
可這利怎麽給呢?
木雲的答案是募工修水庫,把故道水截住、分流、蓄存,一來可以澆地,二來可以趁著七月暴曬河水幹枯之時沿水路進軍,把蜀道變通途,青泥嶺之險,將一夕可破,哪怕蜀軍提早燒了棧道都無妨。
秦越對著青泥嶺沙盤凝視良久,倒吸一口冷氣後,又問第三隻雕是什麽。
木雲指指如懶蛇般扭曲的故道河,沿此行軍,最難是糧草供應,後勤支援。眼下通過大工程惠民立信,屆時一開戰,壯丁民夫都不用去抓。
秦越似隻陀螺似的在屋裏轉了半,一拍掌,當場下了決定:
幹。
大幹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