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錢,不是錢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浩浩蕩蕩的長江日夜洶湧不息,奔流到海不複回。
人生也如長江水,大多數時候也是一條道走到黑,沒有回頭的機會。
要想改行,難,難,難。
月色下,大江中,一葉舟橫波逆流,舟不大,但吃水很深,也不知艙中裝著什麽物什,梢工掌著舵,四個精壯大漢奮力的扳著槳,自南向北一點點的移動。
半個時辰後,船隻即將靠岸,搖槳的大漢卻止了勢,有人曲指含唇,發出一聲輕哨,緊接著,岸左的蘆葦蕩中也響起一聲呼哨,然後便有七八個大漢在一人高的草叢裏鑽出來,站在岸邊的空曠處,除一人高揚著包裹外,其它人都揚著空手,表示沒有武器。
船這才緩緩靠岸。
“十兩銀子的貨,老規矩。”
岸上的人聽了,那拿著包裹的人便解開包裹從裏麵取出兩枚銀判,塞回懷裏,這才又將包裹包了,遠遠的向船上擲去。
“足秤十兩,老哥請驗查。”
船上早有人接了,點了數,還對著月光驗了成色,滿意了,這才有纜索飛拋過來,岸上的人接住,三兩下的一用力,將船拖近了,纜繩在大石頭上一纏,有人先跳上船,先驗了貨色,倏的驚叫:
“怎麽還有永通泉貨?”
“就幾枚,總數不會多於一千錢。”
船上的人解釋道:“現在這買賣不好做了,這大江上也不知有多少船做著同樣的買賣,別周元通寶難尋,就是宋元通寶也難湊,顯德通寶更不好找,幾位老哥,不是賈某不講道義,而是道上的公議了,永通泉貨多少都要摻一點,賈某一船隻充不到千錢,飯桶他們最少混進三千錢。”
岸上的人沮喪的道:“可永通泉貨,官家不認呐。”
“這虧,你我兩家一起吃,所以我多備了三百錢,你們等下數數就知道了,但有一個條件,這錢可不能扔了,上麵有話,以十當二也得把它給用出去。”
岸上的人就笑了:“這哪能呢,再不是錢,它也是錢,老哥下來歇歇乏。”
“歇乏就不用了,你們接著,這就卸貨吧。”
如賈姓老哥所,這樣的交易,夜色下,大江邊,也不知有多少起發生。
自從西秦與南唐兩年前通行中元通寶後,那些舊錢幣也就失去了用場,而金陵城中的百姓銀行開出的兌率是一月比一月低,真要這樣去換兌,虧大發了,然後就有人摸到了對岸的門路,用舊錢換銀子,再用銀子去銀行兌新錢,一倒手,就能賺上三成利,運氣好,四成都櫻
如此暴利,誘的有點門路的人紛紛鋌而走險。
相比之下,南唐方麵過來的人風險係數多了,沿江守兵大都睜隻眼閉隻眼,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宋廷的剿私船與對岸的黑吃黑。
而北宋接手的那些人,所犯幹係就大了,這一路回去,也不知要冒多少風險,為的,就是賺倆差價,換口飯吃。
技不如人,終吃大虧。
先時,宋廷對西秦與南唐發行的新錢不以為意,更有大臣直斥為奇技霪巧,然而,僅僅不過半年,才上任三司使計相的王仁贍就感受到如泰山壓頂般的壓力。
請官家下旨鑄新錢,允了,可將作監使出渾身解術,也做不到那中元通寶的精致,尤其邊緣的那一圈鋸齒紋,人像上的眉眼,怎麽也學不好。更可怕的是那所謂合金錢,銀燦燦的不知何物所製,但王仁贍清楚的很,那玩意,成本定然遠低於銅錢,可老百姓認,商販們喜歡,這就太可怕了。
技術可以慢慢鑽研,但錢財萬不可外流。
宋廷一麵派人嚴厲申斥南唐,一麵閉關鎖國,民間商業往來可以,隻能用宋元通寶交易,中元通寶不許入境。
卻不知這樣的舉措,更讓秦越笑開了懷,就連李煜的脊梁骨都挺拔了許多,意氣風發。
李煜是有資格意氣風發的。
這兩國一體發行的中元通寶,合金錢幣上的梅蘭竹菊可是他的傑作,銅元雖分兩種,一種是老的世宗通寶,另一種則是他李煜的畫像,英俊神武。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多讓利兩成又如何,這普之下,所有人都認識他李煜,而那位銅氣歸心的西秦皇帝,大部分人卻不知長成啥樣,這就夠了。
對這樣銅氣歸心的舉動,其實西秦朝廷方麵,有不少人進言勸諫過,陛下你讓李煜上像可以,那最少自己也來一個?
這樣的問題,秦越很少回答,眼下還是埋頭發展要緊。
這兩年來,西秦境內百業俱興,商貿通達,創新接二連三,老百姓的日子一比一過的好。
雖東南大亂,但去年王彥超、全師雄、史成,三路齊下,一氣攻進羊苴咩城,而善闡、建昌、善巨、弄棟、威楚等重鎮也都相繼收入囊中,眼下隻有楊氏還占著謀統、騰衝二府作垂死掙紮。
至於孟昶,則早已上書稱臣,請朝廷協助甲具弓弩,他將以景朧為基地,一路向南,另打一片。
孟昶的政治智慧在雲南成了逆的存在,生活在瀾滄江以南的大部分人,都是原南詔國的遺老遺族,王昭遠硬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勸成功,爾後,孟昶在高興所部率領的彝族勇士扈從下趕走了大理派駐的守將,入主景朧城,七後,娶妻之日,便是他登上王位之時。
秦越被他的表現真的給驚訝到了,紫光閣議事了一整,最後給出的批複是,甲胄英弓弩有,銅元也有,但景朧那塊地盤,朕要了,而且南部也不好打,建議向西南進兵,打到蒲甘(緬甸)去,有能力打到真臘、羅斛,那麽,你就是那裏的王,世襲罔替。
如此答複,孟昶自然喜出望外,整兵三月,便率一萬兵馬渡過了怒江,向蒲甘進軍。
據,一路勢如破竹。
益州的軍械所成了最繁忙的地方所在,因為不僅要裝備三軍,支持孟昶,售賣給南唐,還要支援遙遠的西域鐵麵王。
一年要輸送兩趟。
西域的戰況,比大理慘烈十分,因為心中信仰的不同,不論是喀喇汗國還是東南聯軍,都爆發出無窮的力量與勇氣,個個視死如歸。
本想保著自己財富的鐵麵王被戰爭的旋渦拖轉著,越陷越深。
與之相比,西秦境內就成了人間堂。
這樣的繁榮安定,北宋沒有,因為北宋以“與士大夫共下”為國策,所有稅賦都加壓在普通老百姓身上,士大夫是快活了,而百姓卻更苦難了。
中原百姓起來很富,戶均百畝良田,但架不住出產與賦稅不成正比。所以大宋立國不到五年,已有百姓棄田外逃現象發生。
這樣的繁榮安定,南唐更沒有,雖然是江南水鄉,但早幾年的戰火已經把肥肉裏的油都榨差不多了,如今雖然經濟好轉起來,但兩頭進貢,鑄幣權還被西秦拿著,隻能享受這短暫的康。
中元一千一百八十七年。
西曆964年。
大秦中興三年。
大宋乾德二年。
秋。
又一位外國使者走進了益州城的大門。
占城國使者除逋麻瑕珈耶帶來了國王波美稅陽布印茶的親切問候,並獻上方物,其中有優良的占城稻種一百石,還有兩匹憨厚的大象。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