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我自己去
尹婉瑩聽了,臉色雖然有所緩和,但搭在鼻子上的手還是沒有拿下來,“既然人都走了,估計一輩子也回不來了,這麽草藥也沒人種,遲早都是死,讓人去給我拔了,拔幹淨,還有這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給我清理掉,院子素素的就行了,弄那麽多花裏胡哨的給誰看?”
池君白的院子裝修風格是中式風,院落裏的草木居多,意境自然,如果真的拔光了,那些亭台流水周圍都光禿禿的,一定不能看了。
楊媽一怔,小聲解釋道,“這怕是與二少院子的風格相背……”
“聽不清我的話嗎!”尹婉瑩突然拔高了聲調,煩躁道,“這家裏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我的話你都不聽了,楊媽,你這是仗著資曆老欺負嗎?”
她現在懷著孕,未來必定是池家子嗣的母親,加上還有池君寒護持,楊媽在她麵前,也隻能有心無力的矮下三分。
“是,一會就讓人把院子裏的花草都除了。”
尹婉瑩舒服多了,兩條細長的柳葉眉昂揚的挑起,興致勃勃的指點江山道,“還有這些、那些,無關緊要的都給我拆了,好好的院子弄成這個模樣,有礙雅觀,房間裏的家具也撤走一些沒用的,留個床、桌椅什麽的都夠了,她一個人住,用不了那麽多東西。”
楊媽聽著聽著,眼中一片沉鬱之色,卻始終低著頭,沒有出聲反駁。
尹婉瑩說夠了,才滿意的翹起指尖,一一點著院子裏的東西,得意道,“都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楊媽辦事我放心的很。”
楊媽垂眸,“知道了,一定聽尹小姐的,都辦好。”
“那跟著我進去吧,你不是心裏一直記掛著她嗎?”尹婉瑩似笑非笑的掃了楊媽一眼。
楊媽下意識道,“不是的……”
“好了,在我跟前裝什麽裝?要看就去看吧,別說的我好像做了惡人似的。”尹婉瑩款款走到房門前,敲也不敲,徑直打開,勝利者般踩著步子在房間內走了幾步。
她歪頭尋了尋,才在床腳找到了伏在地上一臉痛苦的宋若詞。
宋若詞捂著小腹低低喘息著,沾滿冷汗的小臉一抬,看見來人,心頓時沉進了穀底,淡淡的垂下眼瞼,有氣無力道,“你來幹什麽?”
“哎喲,宋小姐怎麽趴在這兒,快,楊媽快把她扶起來!”尹婉瑩故作驚訝的模樣,嘴上雖然說著讓楊媽扶,可等楊媽彎下腰來,她卻擋住楊媽的手,蹲在地上,嘖嘖有聲道,“看這小臉白的,怎麽了,是有人欺負你了嗎?”
宋若詞隻覺得眼前似有蒼蠅嗡嗡一樣,厭煩至極的拍開她,冷聲道,“要你管什麽,滾開!”
她微微抬頭,眸子沉沉的看了眼楊媽,臉上露出一副不知哭笑的表情,倦怠的支起身體,扶著床站了幾次,才勉強起身,“這兒不歡迎你。”
尹婉瑩的臉色頃刻間便變了,她抱著胳膊,譏誚的勾起嘴角,“宋小姐還當自己是昔日那個少奶奶不成,現在可沒人認你了,就算拿喬,也得看看自己是個什麽身份才行,看來宋小姐是昏了頭,還沒搞清楚,現在管家的人,是我。”
她拿眼角一斜,“楊媽,你來評評理,她說的這些話,按照家法,該怎麽處置?”
楊媽的唇瓣抖了抖,半晌才低聲道,“如果按老夫人在的時候定的規矩,要嚴苛些,得罰跪再打板子,但現在……”
尹婉瑩根本沒有給她說下去的機會,鳳眸一揚,笑的像隻得逞的狐狸,“那就按規矩來吧,老夫人馭下嚴格,才能把池家打理的井井有條,這麽多年沒出過亂子,楊媽,去叫人拉宋小姐去罰跪,先跪上幾個小時好了,板子麽,留到明日也不晚。”
殘酷嚴苛的刑罰,在她口中輕描淡寫的像是吃了頓飯那樣輕鬆。
楊媽與宋若詞同時抬起了頭,楊媽慌措的看了眼宋若詞,急忙請求道,“可宋小姐是孕婦,大少之前也傳了話過來,說是一切懲罰等宋小姐生產以後再決定,她身子重了,恐怕遭受不住的。”
“讓你罰你就罰,大少那兒我自然會去轉圜,你忙著廢什麽話?”尹婉瑩不悅的冷笑起來,在楊媽身側徐徐踱著步,側耳道,“還是說,你這是看不得舊主受苦,心裏還想幫襯著她點兒?”
楊媽忍氣吞聲的搖頭,“沒有這回事。”
“那就罰呀,我監督著,看誰不敢聽我的命令,楊媽替我通通記下來,這些人,回頭都給我打發出去。”尹婉瑩扯了張椅子坐下,態度傲慢的儼然與女主人有的一拚。
雖然是冬日,但房間內並沒有開地暖空調之類保暖的器械,宋若詞穿著單薄的病號服,臉色憔悴,嘴唇幹裂,不怒不悲的盯著尹婉瑩的臉看,好像能看到天荒地老去。
尹婉瑩被她盯的心裏發毛,不舒服的攏了攏衣襟,“宋小姐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心裏不服氣?”
“沒有,你管家,我當然服氣。”宋若詞極慢的笑了一笑,她被冷氣嗆的咳嗽了幾下,撐著身後的床,平靜道,“隻是我早已算不上是池家的人了,怎麽還能用家法處置我?”
尹婉瑩抬頜,嘴唇努了努,指著她肚子道,“就算訂婚沒完成,但到底也懷了孩子,怎麽就不算池家人了?宋小姐除非讓孩子沒了,否則呀,恐怕就是死,也得刻上池家的姓。”
宋若詞氣的別開臉,隻是她沒有力氣再與尹婉瑩爭執了,覺得自己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她想怎樣羞辱懲罰她,都並不讓她多恐懼。
一心向死的人,早已不在意這些事了。
尹婉瑩見她不作聲,不知為何總從宋若詞的沉默中過度解讀出一種輕蔑,她沉不住氣的翹起腿,頤指氣使道,“楊媽,把她拎出去,讓她去院子裏跪著!”
局麵又僵了片刻,楊媽向前走了兩步,扶起宋若詞,沉聲道,“宋小姐……”
“我知道了,我不為難你,我自己去。”
宋若詞比她更早的起身,與她來相扶的手將將擦過。
她穿的單薄,身子更是清瘦如紙,楊媽怔怔看著自己落空的手,忽而很怕外麵的大雪壓彎了她。
宋若詞推開門,抬頭看了眼漫天的茫茫大雪,空洞的眸子漆黑明淨,仿佛被雪洗過一般。
她吸了口氣,直挺挺的跪在了庭院正中央,心中泛起一股近乎自虐的酸楚。
“這樣,尹小姐滿意了?”
尹婉瑩驚訝於她的利落,她抱著身上的貂皮,寸步不離擋雪的屋簷,笑的比院落中的紅梅還豔,“宋小姐的覺悟,真讓我驚訝。”
冰冷刺痛了膝蓋,一陣陣穿過血肉骨骼,凍著每條經絡與她的小腹。
起初還覺得疼,後來竟都麻木了,宋若詞身子空空的,腦袋也空空的,好像被風雪凍成了一棵枯萎的草木,能跪到現在而沒有栽下去,全憑一口氣。
她跪了,卻不是跪尹婉瑩,她隻是不願意向自己屈服罷了。
雪真大,已經許多年,寧城沒有下過這樣的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