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執

  福凝長這麽大,從未被人全須全尾喊過名字。


  第一回聽見,除了怔愣,就是害怕。


  害怕這其實是惡魔的低語,一旦喊出來,就會成為詛咒,刻在靈魂裏,永遠也擺脫不了。


  白可察覺到公主在發抖,因為他而發抖。


  “姐姐,不要害怕,我我不會傷害你。”


  他扯出個不倫不類的笑來,明明是想安慰,卻因為膨脹暴虐的偏執,讓笑容看起來更加慎人,克製的語氣流泄出絲絲癲狂。


  惡魔,要出籠了。


  福凝擔心又害怕,“白可,你怎麽了?你不要這樣,我沒有要丟下你,隻是你現在不需要我,也能過得好好的,我才想給你自由,我沒有要丟下你。”


  白可什麽都沒聽進去,眼眶猩紅漫溢,他已經陷入了偏執爆發的邊緣,隻需一點小火星,就會徹底爆炸。


  “快!他們在那裏,抓住公主!”


  嘭!

  炸了。


  “姐姐,躲起來。”


  白可拖著長劍,站起來。


  麵對四麵八方湧出來的蒙麵人,紅唇勾出一個十分殘忍的弧度,不寒而栗,燦漫成花。


  福凝很擔心少年的狀況,可現在危機四伏的局麵,又叫她做不了什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躲著,不成為少年的累贅。


  “白可,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打不過就跑,保住性命最重要,不用管我,他們暫時不會對我怎麽樣。”


  她話音剛落,就見少年狂衝上去,與蒙麵人交鬥在一起。


  腦中浮光掠影。


  哭哭啼啼對她說“姐姐我怕”的小哭包,一受點什麽委屈就會掉眼淚的小哭包,就算不受委屈受表揚也會掉眼淚的小哭包,她恨不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護著的可愛治愈係小哭包……


  現在,浴血,成了魔。


  劍法快狠準,幾乎不給敵人反應的機會,他像是嗜血的瘋子,雪衣變紅袍,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地獄的味道濃重撲鼻,竟讓蒙麵人也心生恐懼,節節敗退,想落荒而逃,轉身卻被斬殺劍下,成了祭劍亡靈。


  血衣少年站在躺滿殘肢斷臂屍首的場地,感到興奮,他做到了,他把要加害公主的人通通殺了!他保護了公主!


  高興轉頭,想要分享喜悅,然而,公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可怕的陌生人,恐懼顫抖,麵色刺白,小手捂著嘴巴,一忍再忍,“嘩啦”吐出來。


  ……


  嚬!

  心髒凍結成冰,一錘子落下,碎成一片一片。


  丟了長劍,崩潰了心。


  公主……怕他,不認他,嫌棄他……


  死了,他要死了……


  福凝難受嘔吐,昨晚兩蛋都給嘔出來了,第一次見到那麽慘烈的場麵,胳膊、腿到處飛,鮮血四處飛濺,可把她惡心壞了。


  歇了會兒,盡量不去看那副場景,餘光銀亮,福凝眯眼看去,大概十幾米處,一個人隱在草叢後,正在拉弓。


  目標,白可。


  穿空之音衝耳,心神俱裂的少年模模糊糊抬頭,一個溫香軟玉抱了上來,接著一聲悶哼,有黏黏糊糊的東西流在脖頸上,氣味和觸感,他都不陌生。


  公主,是公主。


  不好的預感,雙手顫顫巍巍抱住公主,卻摸到一支箭,箭頭深入福凝後背。


  眼淚唰的就出來了。


  “姐姐,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


  “我說過,我會護著你,”福凝又吐出一口血,強忍著痛,艱難的說,“還有……不要再騙我,我真的……很難過……”


  噔,雙手垂落,無聲無息。


  白可目眥欲裂。


  “姐姐!!!”


  ……


  神山搶親事件已經過了一周。


  時墨大抵永遠也不會忘記,在一片腥風血雨中,血染紅衣衫已經昏迷的少年,緊緊抱著昏死過去的少女不肯撒手,直到他說,“白可,我來救公主。”


  他才鬆了禁錮,像能夠安然接受死亡般,軟軟倒地。


  執念太深的人閻羅王不收,他沒死成,在受了六十八道傷,流了一大盆血後,奇跡的,在第四天睜眼醒來。


  可公主沒有那麽幸運,那一箭,離她的心髒咫尺,太醫花了三天時間,小心翼翼拚死拚活終於把箭取了出來,至於能不能成活,全看造化。


  公主已經躺了七天,無知無覺;白可已經跪了三天,滴水未進。


  他一醒來,就掙紮著要去找公主。


  太醫不讓,大病未愈,囑他好好休息。


  白可不願,看不到公主,他不會甘心。


  去了公主殿,全是太醫,苦藥味壓過一切其它味道。


  他沒能如願見到公主,焦躁的皇帝一見到他,就一腳把他踢翻在地。


  “白可,我當初就該殺了你,不該讓你活在這個世上!你作為公主的奴才,你不但沒有保護好公主,還讓她替你擋箭!她是我的女兒啊,磕著碰著我都心疼,你竟敢傷害她!你竟敢!”


  皇帝越說越上火,幾日來擔驚受怕的情緒爆發,眼眶濕潤,轉身抽出護衛的刀,指向趴坐地上的少年。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刀尖發抖,近在咫尺。


  少年盯著公主的寢室門,對於隨時要他小命的刀,不給一絲眼光,沒有一絲害怕。


  “殺我,可以,但我要看到公主醒來,那時候,隨便千刀萬剮。”


  “三日,太醫說了三日,三日後福兒一定會醒來,到時候你就去死吧!”皇帝丟開刀。


  三日,三次日落三次日出,跟一個月一年十年比起來,微不足道的渺小,卻關於福凝的生死。


  從那日起,白可就跪在公主寢室外,一動不動,守著公主。


  有時候,他覺得時間過得好慢,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與期待的交替;有時候,他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以至於公主在睡夢中還沒反應著要醒來,時間就已經溜走了。


  人參吊命吊三日,三日後,天降哀戚大雨,福凝沒有醒過來,呼吸急促,生命體征一點點剝奪去。


  貴妃哭到暈厥,皇帝震怒瞬間白發。


  院子裏,白可倒在雨水中,雙腿麻痹,形如殘廢,傷口裂開,開出一地血花。


  他雙目猩紅欲血,伸手夠向哭聲的來處,厲聲大喊:

  “李福凝,你給我聽好了!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你生,我生,你若走奈何橋,我便在黃泉水,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別想擺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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