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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欲得碩果 必承登高獲其之險

  “讓他們把我的秘密,帶去地獄說吧。”


  榻上的公子漫不經心地說道,邊說邊慵懶地直起了身子,從一旁的梨花木小幾上,拿起一枚晶瑩剔透的鎏金琉璃杯,輕輕搖晃著其中淡紅色的瓊漿玉液。


  公子專注地盯著杯子的眼神中,蔓延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


  跪在下麵的黑衣人,不由得更加吃驚。


  什麽!公子要殺那兩個人,居然還需要那位大人出手?

  看來這兩個人對公子實在是尤為重要。


  如果能為公子解決掉他們,那可是我升官加爵的好時機啊!

  黑衣人一麵應道,一麵恭敬地退了出來,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那兩個人頭帶來邀功。


  等屋內隻剩下自己後,榻上的公子眼神中的慵懶瞬間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狠毒。


  “哢嚓。”一聲清脆的破碎聲響徹諾大的房間,琉璃杯被公子捏了個粉碎。


  “你們要是真的聰明,就別擋我的路。”


  公子溫潤的聲音中暗藏著刀鋒,任憑手中的琉璃碎渣混合著自己掌心的血液,散落一地。


  吃完飯後,婉妍本想自己騎馬換藍玉坐一會兒車。可藍玉直接上了馬就不下來了,婉妍隻好又去車裏睡了一覺。


  這座山倒是不高,一行人後半夜時就已經翻過了山頭,下山時速度更快了不少。


  天蒙蒙亮時,蘅笠和婉妍強行把巒楓藍玉換進車裏休息。


  可還沒過一個時辰,在車裏怎麽也坐不安穩的藍玉和巒楓就一定要換回來。


  婉妍覺得自己已經休息得足夠了,無論如何也不上車去。


  藍玉也是怎麽勸都不歇著了。


  最後竟然是兩個女孩騎馬,蘅笠和巒楓坐在車裏。


  白天的大半路程是在兩座山之間的曠野,策馬奔馳在山明水秀間,似與山川並肩、與涓流同行,大有天地任我行之感。


  婉妍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感受著撲麵的清風,隻覺得心情舒暢極了,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光。


  心中很是感激這大自然的迤邐風光,讓趕路這本來枯燥的事情也趣味十足。


  “啊啊啊啊啊,太舒服啦!”婉妍迎著風張開雙臂,任風吹著自己鬢角的碎發飛揚,忍不住放聲呼喊道。


  “大人您小心一點,莫要樂極生悲才是。”藍玉緊跟著婉妍,生怕她出什麽差錯。


  婉妍乖乖地放慢了馬速,拿出一個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邊吃邊與藍玉並肩而行。


  “對了大人,為什麽我們白天走好趕路的曠野,晚上卻要走難走的山路?如果我們在滄州休息一晚,便可正好顛倒過來。”藍玉忍不住問出了多日來的疑惑。


  “這個嘛……”婉妍把果子咽下去,才騰出嘴來給藍玉解釋。


  “我們此去蜀州,可是為了去破壞某些人的攀權生財之道,這可是要毀了不少人的前程,要了不少人的命啊。


  因此這一路難保有人想從中做梗,阻止我們入蜀。


  而暗殺通常都是在晚上才動手,若是我們晚上在曠野中,縱使我們武功高強,也會因為人數少而成為殺手的活靶子。


  但若是夜晚行進於山中,則有山形林木這道天然屏障。


  讓我們既可隱藏,又好逃命。


  加之山路狹窄,他們的人海戰術也無法發揮出來。


  隻要人數上的優勢不是壓倒性的,我們還怕單打獨鬥不成?”


  “哦,原來是這樣啊。”藍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車內,蘅笠看著手中的信函,眉頭漸漸擰起。


  “大人,怎麽了?”巒楓在一旁不明所以,開口問道。


  蘅笠冷笑一聲,把信折了起來,收入懷中。


  “我們可是拉出了一條大魚啊。”


  巒楓仍是沒懂,但看蘅笠沒有講下去的意思,便不再詢問。


  隨著太陽逐漸落入西山,一行人又要進山了。


  婉妍也被換進來休息。


  “蘅大人,是不是京中來新消息了?”婉妍一進馬車就開口問道。


  方才騎馬時,婉妍就看見一隻鷹向馬車方向飛來。


  那鷹聲音嘹亮、身姿矯健,目標性極強,絕非尋常野鷹。


  一看就是錦衣衛豢養的信寵。


  “嗯。”蘅笠微微頷首,絲毫不避諱地共享情報。


  “京中的錦衣衛查出王成是誰的麾下了。”


  王成就是那日婉妍從死仕口中審問出來的,指使殺手滅了何淵親友全門,拿走了何淵手中證據之人。


  也是在何淵通敵賣國一案中,蘅笠和婉妍手裏掌握的唯一線索。


  如今能知道其幕後主使,對已經山重水複疑無路的二人來說,無疑是一片柳暗花明。


  “太好了!”婉妍頓時精神大振,忙問道:“那王成背後的指使是?”


  蘅笠輕歎一聲,右手扶了扶額頭,沒有立刻說出來。


  看蘅笠這副樣子,婉妍便知他要說出的人,肯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奎建寧。”


  蘅笠似是不經意隨口說出一個名字,說完後抬眼看向婉妍,問道:“你認識嗎?”


  “當然認識了,舉國上下誰人不知這天權第一大商幫寧幫的幫主奎建寧呢。”


  婉妍輕笑一聲,一點沒有吃驚之色。


  “就是他嗎?”


  “嗯。”蘅笠點了點頭。


  “果然……”心中的猜想被坐實,婉妍心中湧上一股喜悅。


  在這商人幾乎沒有地位的國度,這位大名鼎鼎的奎建寧,硬是憑借著自己超凡的頭腦和果決的手段,打下了一片屬於自己的事業。


  他用了不過十餘年,便壟斷了陵江的漕運、織造業與當鋪。


  而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天權國第一大布號——蜀陵織造。


  近些年,奎建寧還成功成為皇商,為皇室用度提供織造。


  其財力之強、勢力之大、人脈之廣,就連蜀州地方官都不得不讓其三分。


  此刻婉妍的心中,既滿是激動與興奮,又有一些擔憂與緊張。


  這種感覺就好比一個獵人本來隻是想打一隻野雞,結果打到了一隻老虎。


  如果獵人的實力可以製伏老虎,那可真是一次大豐收。


  若是獵人的實力無法製伏老虎,那獵人會轉而變成老虎的晚餐。


  在權利的遊戲中,巨大的收益,總是伴著巨大的危機。


  “你早就想到了?”


  蘅笠微微轉頭,凜冽的眼神凝視著黑暗中婉妍的輪廓。


  “大人不也早就猜到了嗎?”婉妍笑得狡黠。


  蘅笠輕笑一聲,饒有興趣地發問道:“那你說說,是怎麽想到的?”


  婉妍一隻手摸著下巴,緩緩道來。


  “其實這已經很明顯了。


  首先呢,在天權國裏,有能力、有理由操縱朝廷要員的商人,要麽是商幫的幫主,要麽是皇商。


  加之何淵認定背後主使是商幫的幫主,雖然沒有依據,但作為一種猜測的佐證,也合乎情理。


  其次,死仕交代的是蜀州商人王成。


  商人與官員不同,朝廷大員走到哪裏都很有威信。


  但商人的能力涵蓋麵就要小很多,一般隻在自己常活動的範圍內有影響。


  所以我大膽猜測,這王成背後之人的活動範圍,大概也就在陵江流域。


  於是我最近收集了陵江流域內,所有有頭有臉商人的大量資料。


  看下來,大概有五個人有可能成為王成背後之人。


  我再仔細比對一番這五人,發現其中的四人,要麽是皇親貴胄,要麽是陛下親信。


  他們分別負責京都糧產、糧運、馬匹、金屬鍛造這些國之命脈的行當。


  而唯有那最後一人,他並非皇親國戚,也非陛下親信,卻還可以平步青雲。


  這人也就是這位大名鼎鼎的寧幫幫主奎建寧。


  這位奎幫主是靠漕運起家,而後才涉足布業,可不出十年,便使得其創建的蜀陵織造,成為南方一家獨大的布號。


  若說僅僅是看這已經足夠傳奇的發家史,我倒也覺得有什麽意外。


  萬一這位奎大人,就真的是什麽財神轉世呢。


  真正引起我對他懷疑的,是他去年年初獲封皇商。


  大人您肯定也很清楚,這皇商曆來都是有皇族血脈之人把持的,並不是家底做大了就可以成為皇商的。


  雖說這奎建寧素來傳聞其心狠手辣,心思敏銳異於常人,是天生的好商人。


  可就算他有再大的本領,能夠憑一己之力隻手通天,順順利利地將蜀陵織造做大,但要成為皇商,看的就不隻是他的能力了。


  一個背後沒有巨大推手的商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皇商的。


  既然這樣,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不過是一顆用以斂財並障眼的棋子,他背後有更大的主家。


  這主家才是推動著奎建寧一路順風順水的風和水,也是指使何淵等官員通敵賣國的真正受益者。”


  蘅笠慵懶地靠在軟墊上,神情專注地聽著婉妍有條有理的推斷。


  聽完後點了點頭,隨意地誇獎一句:“嗯,說得還不錯。”


  表麵上雲淡風輕的蘅笠,心中可是震蕩不小。


  宣婉妍一個剛剛上任的京官,居然已經可以把手伸向京外,輕輕鬆鬆就探到了五大皇商的底細。


  一向自詡料事如神,站在高處俯瞰朝局動向的蘅笠沒想到,這個十五歲的小丫頭,手裏居然已經有了能夠逃過錦衣衛眼睛的線報網。


  婉妍說了半天口幹舌燥,便拿起一個果子吃了起來。


  婉妍“啊嗚”啃了一口果子,毫不避諱地開口。


  “大人您大概在想,我是什麽時候建起的線報網吧。”


  蘅笠一點沒有被看破內心想法後的窘迫,而是輕笑一聲,右手扶住額頭,眼神落在婉妍的小臉上,等她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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