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萬惡之源 毒尊沙華
蘅笠一點沒有被看破內心想法後的窘迫,而是輕笑一聲,右手扶住額頭,眼神落在婉妍的小臉上,等她的下文。
可婉妍卻調皮地眨眨眼睛、聳了聳肩,故意逗蘅笠。
“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啊,指引著您去端了它嗎?”
……?
“真無聊。”
已經暗暗準備好洗耳恭聽的蘅笠冷哼一聲,緊接著六親不認地轉回了頭,目光回到空洞的黑暗中。
其實,即使不能完全掌握婉妍的所有動向,蘅笠心中也是一點都不擔心。
婉妍是他一手栽培的,是在他的理念熏陶下成長起來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心思是如何琳瓏剔透,既細致又正直。
婉妍可以為了達成目標不擇手段。
但她就算是胡作非為,也一定會在自己心中所秉承的原則內。
這意味著,她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殘暴不仁、禍亂朝綱之心。
“不過,你知道的應該不止這些吧?”
短暫的寂靜後,蘅笠不經意地一問。
婉妍已經啃完了果子,正伸直了腿活動一番。
聽蘅笠突然開口,婉妍看似隨口答道:“我也不知道什麽別的啊。
就隻知道這奎建寧,按照資質和家業規模,還不夠以非皇族的身份成為皇商。
他之所以能夠順利成為皇商,是戶部右侍郎許介一手提拔的。”
這許介,可是被任沅楨一手提拔起來的,是忠心耿耿的任黨成員。
都到這地步了,也不難看出奎建寧背後的龐然大物是誰了。
“嗯。”蘅笠神態自若地點點頭,顯然早就知道了。
婉妍也不拐彎抹角,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問道:“對了蘅大人,皇上傳密信來,是不是有什麽吩咐?”
這小狐狸,腦子是真的不錯。
蘅笠輕笑一聲,也不再隱瞞:“陛下密旨,命我們此次入蜀,除去徹查河堤失潰的真相、清掃貪官汙吏外,還要秘密調查有關奎建寧及其背後勢力通敵一案。”
雖然這些也在婉妍的意料之中,可是正兒八經真的有了聖旨要他們動手,婉妍還是感到肩頭一沉。
在這個事件中,難的不在於找尋真相,而在於如何將真相大白於天下,還能讓天下相信。
這種明明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卻撼動不得,也撼動不動的感覺,才是最令人糟心窩火的。
如今天權國三相分立,貴為宰相之首中書令的宣郢始終明哲保身,置身於各方勢力內鬥之外,勢力反而大不如熱衷於黨爭的尚書令——任霖閣。
任霖閣在多次朝堂大換水中,找準時機、把握機會,見縫插針地將自己的門客或者親友安插在各個要員之位。
經過二三十年懸梁刺股的精心運作,終於使得這諾大的朝堂之上,任黨密布。
除去任霖閣自身的努力外,真正讓任黨屹立不倒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皇上後宮中勢利最強、最受盛寵的任貴妃,便是這任霖閣的胞妹。
任家的發跡可以說與她有著莫大的關聯。
其二便是這任家極其特殊的決賦——曼珠神花。
曼珠神花決賦雖然攻擊力趨近於無,但可是天下除七大聖族中的鵷鶵家族外,醫術最高明的家族。
曼珠家族的子弟近千年來,從不吝嗇自身決賦的能力。
在大陸上四海雲遊、救死扶傷,治好的人成千上萬,成為百姓心中可與皇室,甚至天璿殿媲美的偉大存在。
因此這曼珠家族,是人們心中最聖潔的家族。
隨著任霖閣日益年邁,心力氣力都不如前,其獨子任沅楨逐漸取代父親,成為任黨新的核心人物。
婉妍在未出閨閣時期,就對這位傳奇程度僅次於蘅笠的任公子有所耳聞。
他與蘅笠同一年國試,取得了文武皆八段的傲人成績。
邁入仕途後,憑借出色的頭腦和高明的手段,一路平步青雲。
而任沅楨最出眾的能力,在於他無人不稱頌的待人接物之道。
連在官場逛蕩了半生的老狐狸,都稱讚這任公子真乃七竅明澈、八麵玲瓏。
從京中一句俗語中,便可略窺一二。
京都公子唯雙絕:
蘅身一笠,含霜履雪,如淩然驚鴻;
沅而歸楨,冰清玉潤,似翩躚長虹。
婉妍不過那日在朝堂上與任沅楨有過一麵之緣,除去對他相貌與姐姐酷似的吃驚外,便是對他隻言片語間便透出的禮節而記憶猶新。
這爹心思狠辣,老謀深算;兒子心思細膩,善拉攏人心。
這一對配合默契、為官場而生的父子倆,加之幾十年的根基,任家在天權國的朝堂之上,早就穩如泰山。
別說任家是陛下表麵上最信任的家族,就是陛下對任家起了疑心,一時間要鏟除在朝廷上盤根錯節的任黨,都是一件勞心傷神的事情。
在這任黨勢力遍布的百官中,不為任黨所收攏的官員真是少之又少,也難怪陛下居然會派他們兩個少年臣子出來暗查。
宣郢在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婉妍不要出頭。
便是因為若得罪了任家,就是宣郢也保不住她了。
“怎麽,害怕了?”見婉妍半天不說話,蘅笠開口問道,聲線中居然有一絲輕快。
“是有一些害怕。”婉妍思考半刻後,老老實實地回答,但隨即又是話鋒一轉。
“不過,我害怕的不是如今任黨的勢力,所謂樹大招風,合久必分。陛下不可能任由任黨發展下去,所需的不過是一個契機罷了。
真正令我擔憂的,是任閣霖這幾十年處心積慮謀劃背後的目的。”
此話一出,車內方才還輕鬆的氣氛霎時凝重起來。
“你也想到了?”蘅笠沉聲問道,聲音中的輕快蕩然無存。
黑暗中,婉妍看不到蘅笠的眉頭蹙了起來。
“嗯。按理說外戚致力於攏權,多是為了扶持某一皇子奪嫡。
可這任貴妃因為身份特殊,因而並無所出,也不能有所出。
那任霖閣這麽大的野心,不會就為了過自己一時的官癮吧?”
蘅笠接過婉妍的話頭,冷靜地分析下去。
“那便就隻有兩種可能。
要麽他想給天權國換個姓。
要麽,任貴妃其實膝下有子,隻是將其隱匿。
陛下知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兒子不一定,但若真是如此,那他們肯定是在為這位皇子造勢。”
聽到這裏,婉妍不由得重重歎了口氣,簡直不敢想下去。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的大事不好了。
要知道這任貴妃可是曼珠一族。
曼珠神花乃是並蒂花,所出必是雙生子。
可曼珠神花在太陰幽燭衍化之際,曾被陰邪之氣侵蝕。
故而曼珠神花的雙生子中,極有可能會誕生出極善之物——曼珠神花;也有可能誕生出極惡之物,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萬惡之源——毒尊沙華。”
聽到“毒尊沙華”四個字時,一向收心斂緒的蘅笠,瞳孔瞬間縮小,不自主地屏住了氣息。
片刻後,才恢複了正常。
“你…也知道毒尊沙華?”蘅笠努力平靜地問道。
黑暗之中,婉妍沒注意到蘅笠情緒劇烈的起伏,誠實地回答道:
“當然知道啦!擁有決賦之人誰人不知毒尊沙華,這世間最是危險的極惡存在呢?”
又是一陣沉默後,蘅笠才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那你也認為沙華生來便是極惡的嗎?”
“這……”婉妍沒想到蘅笠會這樣問,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才重新開口。
“這世間有關於沙華的遺稿實在是太少了,所以我並不了解沙華。
我隻知擁有沙華決賦之人掌握並精通這世間所有的毒,且沙華自身之毒便是世間最精妙且毒性最強之毒。
隻要接觸到,或者聞到其氣味,便會立即陷入昏厥。
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化為一灘屍水。”
不喜言談的蘅笠,今日竟然異常古怪地追問下去。
“僅因它自身帶有劇毒,便可以認定它生來必是惡的嗎?”
“這自然不是。
我們對前朝往事已是了解不清,故沙華為何幾千年來都被認作是萬惡之源,我們無從得知。
可就在不足十幾年前,毒尊沙華暗殺了天璿殿一百零九世聖尊,經七大聖族、八大神族聯合討伐,卻可以全身而退,至今不知其所蹤。
這難道不足以說明當世沙華不僅能力極其恐怖,而且是反抗正義的嗎?”
麵對婉妍的提問,蘅笠沉默了片刻,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這世間,居然有人可以代表正義,這難道不正是一件不正義的事情嗎?”
其實蘅笠心底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天璿殿為何就是正義的化身呢?
反抗天璿殿,為什麽就是不正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