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零二章 神器的下落(一)
瑪蘭西北行省,索奧睿斯。
作為眾多宗教的發源地之一,索奧睿斯擁有整個瑪蘭數量最多、並且風格迥異的各係宗教建築。
以中心城區為基準,整個索奧睿斯被中央大道分割成左右兩部分,各宗教總部便排列於此,每年都會吸引無數教眾前來參拜,因此也帶動了相應的商業活動與人文交流。
加上擁有北方第二座天然大港,索奧睿斯成為整個瑪蘭除了都城諾瑞之外的第二大城市。
然而今天,這座城市卻靜悄悄一片,全然不複往日的繁榮。
血色的夕陽仍舊倔強的掛在天空,遲遲不肯落下。
赤煉般的餘暉斜灑在中央大街,讓整個城市的背景,都像是渲染上了一層令人倍感不安的腥紅。
長街路口,拉出了一個男人長長的背影。
他就這麽看著遠在天邊的夕陽,仿佛一尊雕塑,久久沒有回望。
不多時,城區上方似乎傳來了些微的躁動,像是老鼠爬過街邊是留下的窸窣,極其輕微,並且很快消失不見。
十秒之後。
眺望夕陽的男人背後,已然出現密密麻麻數十道白衣人的身影。
“陛下,已經調查清楚了。”
為首的白衣人斜跨長劍,單膝跪地,抱拳匯報道:“已經可以確定,涅墨西斯尚未將手伸到這裏,城中各處教堂都隻是普通的神官,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的蹤跡。”
男人雙手負後,許久才回過頭,露出一張挺拔堅韌的側臉。
“知道了。”
“那些抓起來的人……”
“這種時候,不能走漏任何風聲,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是。”
白衣人首領抱拳起身。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還沒等將藏於視野盲區的匕首拔出,瞳孔就猛然擴大,嘴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接著滿臉難以置信的低下頭,怔怔看著從胸口延伸出來的劍刃。
“陛——”
首領沒能把話說完,劍鋒位置便蔓延出無數黑色紋路,那些能夠侵蝕生命的毒素如同跗骨之蛆快速擴散至全身。
首領就這麽大睜著眼睛倒下,死前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同一時間,位於男人後方最前排的十幾個人也跟著動了。
然而還沒等他們出手,就被各自身後的長劍貫穿,像是早就計算到他們的動作,完全不給任何反擊的機會。
最終,這十幾人的死法與那位首領一模一樣,全部是背後中劍,倒地身亡。
“都扔了。”
男人擦擦手,將長劍從那位咽氣多時的首領屍體中拔出,一臉嫌惡的拭去劍鋒上的血跡,然後衝身邊揮了揮手。
跪在最後方的白衣人,似乎對這個場景早就習以為常,完全沒有絲毫慌亂或者震驚,默默收回直接的武器,然後便有三人走上前來,繪製出一個簡易魔法陣,將所有屍體堆疊到陣眼中心,開始集體焚毀。
半分鍾過後。
一個與先前匯報進度那位首領長得一模一樣的白衣人,從周遭房簷上落下,身上的白衣卻已經出現了些許破損。
而在男人落地後,後方又很快出現更多神主同樣裝扮的白衣人,穩穩落地後,跟其他白衣人一齊跪到地上。
“卑職罪該萬死,被歹人拖住,險些讓陛下遇險,還請您降罪。”
這位真正的白衣人首領,將頭壓到地麵上,同時拔出腰間長劍,遞到後腦與脖頸之間,擺出任憑處置的絕對忠誠。
在幾分鍾之前,他們已經搜集完周圍所有教堂,確認沒有涅墨西斯手下那些執法隊的痕跡,正準備沿原路返回複命,卻突然遇到一股數量不多卻十分精銳的高手襲擊。
不過這位首領也不是等閑之輩,雖然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動反擊。
最終,在付出兩人身亡、五人重傷的代價下,那夥二十人的刺客團隊被悉數斬殺。
隻不過隨後這位首領就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來,很快以最快速度返回。
結果仍是晚來一步,當看到戍守衛士眼神裏的震驚與警惕時,首領便意識到事情已經朝著最糟糕的境地發展。
不過好在內部營地沒有產生絲毫混亂,便是一個好消息,至少證明陛下已經轉危為安,解決了這次危機。
“這件事不怪你,起來吧。”
男人轉過身,親自將這位忠心耿耿的首領扶起,臉上噙著欣慰的笑容:“菲奧德,你跟了朕這麽久,可謂是朕最信任的人,又怎麽會因為這種小事責罰你?”
菲奧德臉上浮現出一抹發自內心的欣喜,感恩戴德的低下頭,“承蒙陛下厚愛,菲奧德定忠心不二,以死相報!”
“行了,你的命還要留著保護朕複國,不要隨隨便便浪費掉。”
高大男人輕描淡寫揮了揮手。
他正是瑪蘭皇帝,奧德烈。
此刻,這位剛過不惑之年的皇帝陛下,卻如同二三十歲的精壯小夥子一般精神矍鑠,絲毫看不出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疲態。
隻不過血色的夕陽背景下,仍舊營造出一種英雄垂暮的悲壯氣氛。
短暫幾秒沉默,宮廷衛隊長菲奧德從地上站起來,遲疑片刻,小聲詢問道:“陛下,請恕卑職愚鈍,您是如何發現那個……隻是一個假貨的?”
這一路西逃,菲奧德已經遇到了好幾撥敵我難辨的分身大軍,有的偽裝成他們的同伴,有的幹脆就是以失蹤或者死亡的隊友模樣出現。
皇城最初就是因為這樣淪陷的,當菲奧德察覺到不對時,涅墨西斯已經率領著親信攻入皇宮,並且戍守皇城的衛軍,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大半都變成了敵人。
萬般無奈之下,菲奧德隻能率親衛軍突圍,保護奧德烈離開諾瑞。
之後幾經輾轉,經過了幾場死鬥,菲奧德對於敵人那種能夠模仿任意成員、甚至於奧德烈本人的手段,也逐漸掌握了一些分辨技巧。
這些分身最開始的確讓人防不勝防,並且讓他們整支隊伍損失慘重,甚至於好幾次奧德烈險些被偽裝成自己人的分身刺殺。
不過在逐漸熟悉之後,菲奧德漸漸發現這些分身隻能做到氣息與大致行為模式與本體想象,卻不能完成一些獨門秘籍,或者鮮為人知的一些小習慣。
奧德烈之後做過總結,這些分身或許能夠做到惟妙惟肖,卻無法深入模仿埋藏在各人心中深處的隱秘。
就像一些不想被別人知道的小習慣,或者作為壓箱底手段的秘技。
而經過長時間的戰鬥,也的確印證了這個猜測。
菲奧德當即下令,讓所有親衛隊展示自己的“獨門絕技”,甚至於一些特殊的性取向或者不良習慣,也要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雖然這麽做可能會引起一部分非議,但緊要關頭,一些旁枝末節就已經顧不上了。
好在親衛隊都是最忠心耿耿的戰士,大家也都沒有什麽怨言的照做了。
這種防範措施很快便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一些企圖蒙混進隊伍的假貨,被第一時間排查出來。
至於他們模仿的那些衛士,早在不知何時就已經死掉,菲奧德也隻能在心裏默念,沒有辦法去尋回他們的屍骸。
到了後來,大概是也知道分身無法取得太好的效果,之後的路程便很少再有同樣的“偽軍”出現。
直到抵達索奧睿斯,這座被無數信徒視為聖城的西北行省,竟然在自己外出執行任務的關頭,再次出現分身假人,菲奧德的心瞬間蒙上一層塵。
要知道在之前的排查中,他確實沒有發現涅墨西斯手下的執法隊,或者向來神出鬼沒的“不滅信仰”成員的蹤跡,然而一整支冒名頂替的隊伍出現在衛隊,並且安然通過了檢查,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菲奧德曾經親自下令,就算是他自己,外出歸來也要接受檢查,隻要有人和異常,直接格殺勿論。
那些負責檢查的衛士都是百裏挑一的菁英,並且嚴禁他們外出,杜絕了被掉包的可能。
所以菲奧德確信問題不是出在他們身上,隻有可能那個自己的分身,以及小隊其餘十幾人的分身,都比之前見到過的分身等級更高。
這也代表著敵人的手段有了顯著提升,之前的檢測方法已經不再安全了。
所以菲奧德想知道,皇帝陛下是如何在這種近乎毫無破綻的偽裝下,察覺到對方的異常,並且搶先出手的。
奧德烈仍舊站在街頭眺望著遠方,頭也不回道:“很簡單,因為如果是你,在得到想要的情報後,不過回來過問,就會直接處理掉那些抓起來的人。一個連朕心意都體察不到,還要多問一遍的人,又怎麽會是最讓朕信賴的衛隊長呢?”
菲奧德低頭表達謝意,不過隨即神情又有些凝重:“既然對方的分身已經追到這裏,就證明城內已經不安全了,對方似乎還掌握了某種我們未知的手段,可以悄無聲息的進行追蹤……陛下,需要前往下一個地點嗎?”
“不用了。”
奧德烈擺擺手,輕輕踩了踩腳下的地麵,“最終決戰之地,就在這裏。”
菲奧德有些猶豫,勸諫道:“陛下,現在我們在明,敵人在暗,而且涅墨西斯勾結神使,手下的力量非同小可,僅憑您身邊這些衛士……卑職恐怕無法保證您的安全,最好還是想辦法甩掉尾巴,然後轉移到下一處地點,再從長計議……”
“想辦法?連你都發現不了的追蹤手段,又有什麽辦法能夠甩掉他們?”
奧德烈輕笑一聲,深吸一口氣道:“而且朕已經厭煩了這種躲來躲去的老鼠生活,就算前往更西邊,誰知道那裏會不會有新的危機與陷阱守株待兔?”
“可是奇米應該已經趕往利亞,說不定現在那邊已經派人趕過來……”
“你還是想的太天真了。”
奧德烈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目光微動:“你以為這次涅墨西斯叛逆,是心血來潮之舉?他必然跟那些可憎的神使謀劃了很長時間。
而瑪蘭向來不受淵域和異人影響,因而我國幾百年來,很少在這件事上與其他三國結盟,所以這件事他們幾國會不會施以援手,還是一個未知數。
退一步講,就算他們真的不計前嫌,願意出兵幫忙,你以為那些神使會相隔這麽遠,放過利亞拜迪和庫曼不管,優先支持涅墨西斯叛亂嗎?”
奧德烈篤定的搖了搖頭:“不會的,隔著一幹隱患,去攻打更遠處的國家,他們絕對不會辦這種蠢事。”
菲奧德艱難的吞了口唾沫:“陛下,您是說……利亞庫曼和拜迪,現在可能也受到了神使的襲擊,已經自顧不暇了?”
奧德烈點點頭,“所以現在我們隻能靠自己。”
菲奧德心中一陣苦澀。
我們還剩多少人能打?
不說那些強大如怪物般的神使,僅僅涅墨西斯培養出來的執法隊,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都已經是承受不起的負擔。
一旦再有“不滅信仰”跟異人插手,想要殺出一條血路的可能性,近乎為零。
隻不過他隻是一位宮廷衛隊長,忠於命令是他的職責,不能對皇帝陛下的決定進行過多的勸諫。
隻不過菲奧德對於這一路的前景,仍舊是悲觀且絕望的。
其實在幾天前,他們剛剛抵達西海岸時,奧德烈完全有機會乘船遠渡蠻荒之地,在那邊已經有皇室的勢力滲透,建立起了幾個規模不大的小城。
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菲奧德以為皇帝陛下千辛萬苦前往西海岸,就是做著卷土重來的打算。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奧德烈竟然又掉頭北上,完全沒有渡海的想法。
菲奧德原本以為皇帝陛下是對這次失敗耿耿於懷,所以不甘心就這麽敗退,然而隨著路程的跋涉,他隱隱覺得……皇帝陛下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或者等待什麽。
原本菲奧德以為,他是在等待來自東方的援軍,可是此刻奧德烈明白無誤告訴自己,對所謂的援軍絲毫不報希望。
這場注定要失敗的戰爭,又會有什麽奇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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